法治周末記者陳曉發自北京、滄州
工作多年，這是北京律師謝通祥第壹次遇到如此新穎的死刑復核方式:
在地方法院的法庭上，控辯雙方像開庭壹樣坐在壹起，法官在中間，證人在場，接受幾方質詢。
不，這不是審判，雖然很像。
沒錯，這是在死刑復核階段——壹個曾經被認為是最難公開卻有生命危險的特別程序階段。
這是最高法院恢復死刑復核權以來，控辯雙方參與死刑復核程序最深入的壹起案件，也是最高法院首次采用這種方式復核死刑案件。
這讓刑事訴訟法大師陳光忠異常興奮:“我很高興看到最高法院的這壹嘗試。這是未來改革的趨勢。刑訴法草案早就設計好了。”
前所未有的程序
楊進明夫婦已經在法庭坐了壹個小時了。沒有匆忙，沒有急躁，甚至沒有確認“這個法庭還開著。”
其實別說壹個小時，就是再等壹天，壹年，不管多久，只要有希望，他們都願意等。
壹年前，自從滄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壹審判處他們的兒子楊芳珍死刑後，楊進明壹家就壹直在等待命運的最終判決。
17年6月6日下午，河北省黃驊市法院，幾乎所有決定楊芳珍命運的人都來了，唯獨楊芳珍沒有到場。他仍被關押在海興縣看守所，等待他的最後消息。
壹年多前，這個23歲的年輕人被指控犯有搶劫罪。檢察院指控他在搶劫出租車時殺害了司機，並在拋屍和焚燒汽車後逃離。
滄州中院壹審判處楊芳珍死刑，河北省高院二審維持原判，後報請最高法院死刑復核。
按照以往的慣例，最高法院壹般會在書面宣讀卷子、訊問被告人後，作出核準或者不核準死刑的裁定。遇到疑難復雜的案件，最高法院死刑復核法官有時會親自到地方調查核實案情。
在以往的實踐中，檢察院和律師直接面對死刑復核的情況並不多見。即使今年新刑訴法實施後，最高檢察院也只是“可以”向最高法院提出意見，最高法院只需要將死刑復核結果告知最高檢察院。法官在提出請求時會聽取辯護律師的意見。
所以，謝通祥接到最高法法官的電話，要求參加控辯雙方都參加的證據核實程序，他很驚訝。他工作了很多年，做過很多死刑復核案件，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程序。
作為楊方振的辯護律師，他之前已經和最高法院的法官見過面，談了近兩個小時的案子。他向法官清楚地陳述了自己的觀點。
同樣驚訝的還有接到電話的檢察官。
“適用什麽程序”
6月17日下午，法官、控辯雙方到達現場，在黃驊市法院集中，但程序被拖延。
楊進明聽到了檢察官和法官討論的內容。“檢察官對法官說，妳要麽批準，要麽不批準，這種程序怎麽還存在？我沒見過這個程序……”起初，檢察官似乎不同意啟動這壹程序。
聲稱從未見過這樣的程序，檢察官問法官:“(這)是適用什麽程序？是壹審程序還是二審程序？”
法官猶豫了壹會兒，回答他:“沒什麽。既不是壹審，也不是二審。就幾個問題有疑問，查壹下。”
檢察官想了很久，什麽也沒說。
楊進明突然覺得法庭上的空氣有點緊張。他聽到法官問檢察官:“妳出庭還是不出庭？”
檢察官說不清楚，得請示領導。轉身出去了。幾分鐘後，他回到法庭:“領導說要配合最高法院，破例壹次。”
經過前期討論約壹個小時的磨合，方案推出。
那天被傳喚到庭的證人是楊芳珍在看守所的室友，他們被關在同壹個“牢房”。他是辯方找來的新證人，主要是作證他所了解到的楊芳珍被刑訊逼供的情況。
證人到達現場後，法官首先核實了他的身份，檢察官因為他沒帶身份證，對他的身份提出了質疑。法官向證人提問後，辯護律師向其提問，最後檢察官提問。
該證人作證說，當他與楊被關押在同壹“牢房”時，他看到楊的腿腳都腫了，他甚至不能穿鞋子。他還看到楊的胸部和下背部有許多瘀傷。楊告訴他，提審的時候被警察打了。
質證時，公訴人要求證人提供判決書或其他書面證明，證明其在同壹時間被羈押在同壹看守所。
對這位證人的詢問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
據謝通祥稱，該案另壹名關鍵證人被傳喚作證，但法官再次傳喚此人時，他沒有接電話。
這個關鍵證人就是楊芳珍案的線人。他聲稱在案發後見過楊，聽了楊關於劫車殺人的陳述。與楊分手後，他報了警。但根據楊方振會見律師時的陳述，這個證人和他同時在案發現場，* * *目擊了殺人過程，真兇是別人。
這場史無前例的涉及審判、起訴、辯護的死刑復核特別程序就此結束。
最高法院在死刑復核程序舉行聽證會，消息在各大媒體迅速傳播，成為近期刑事訴訟法領域最熱門的新聞。
法治周末，記者向最高法院審判長求證此事時，他表示不願意接受采訪，但他反復強調:“這不是開庭，絕不是開庭！”
審判長後來通過辯護律師回應了這壹特殊程序:“(這是)核實個人定罪量刑的關鍵證據，而不是開庭，體現了最高法院對死刑案件的慎重態度，尊重和保障人權，對死刑非常慎重。”
此前，陳光忠起草的《刑事訴訟法》提案草案中制定了這壹程序，可用於涉及重大糾紛或涉及有罪或輕罪的案件。這種具有訴訟性質和公開性，控辯雙方共同參與的聽證，有助於法官更加真實、直接、全面地了解證據和案情。法學界認為，這是封閉式死刑復核向訴訟式死刑復核的轉變，符合現代刑事訴訟法的趨勢。
他說，很高興看到最高法院的這壹創新嘗試。
現行刑事訴訟法2012剛剛通過大修，其中死刑復核程序取得積極進展，如規定法官必須訊問被告人，聽取律師意見等。
“能走到現在的法律已經很不錯了。我們沒想到會走到這壹步(也就是把死刑復核的形式轉化為訴訟)。”陳光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