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虹在走廊裏被點名，因為他從網上借錢不還。2065438+2008年9月至今，他先後向網貸公司借款10，000元，簽訂了“砍頭利息”的陰陽合同。之後，貸款人以提高貸款額度、降低利率為由，引誘其繼續貸款，以提高貸款額度。半年後，他在十幾家網貸公司還了407萬余元，卻還了近60萬的債務，實在是負擔不起。
張虹的走廊被塗成紅色，因為他們付不起這筆錢。受訪者提供的照片。
2018 165438+10月23日，張虹向河北邢臺市公安局橋西分局報案。4個月後，橋西分局找到了壹家向張虹放貸的網貸公司，抓獲了這個橫跨江浙的套路貸團夥。
據橋西分局三中隊民警梁超介紹，該團夥的16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落網。經查，該案涉及受害人1500余人，涉案金額2億元。
近年來，以民間借貸為名的“套路貸”案件在全國呈上升趨勢。2065438+2009年4月9日，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合發布《關於辦理“套路貸”刑事案件若幹問題的意見》，明確了“套路貸”與民間借貸的區別，要求依法嚴懲“套路貸”。
我只想借幾千塊錢還信用卡。
三十多歲的王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陷入套路貸。
他是浙江壹家飲料公司的銷售人員，月收入近萬元。他也有自己的小生意，可以賺點外快，在當地算是高收入群體。
2065438+2008年9月，由於經營困難，王明急需幾千元周轉。他不想讓家人擔心，也不想找親戚朋友借錢。正當他擔心的時候，壹個陌生的電話打來了。對方自稱是小貸公司，直接報了王明的名字，問他需不需要借錢。
缺錢的王明隨口問:怎麽借？對方表示，只要在網上提交資料進行審核，就可以獲得貸款。“利息呢？”對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貸款金額:“要看審核結果。不壹定非要借兩萬三或者兩萬五。”王明沒有想太多，直接互加了微信好友。
王明被網貸公司“盯上”純屬偶然。該團夥被抓獲後，負責貸款審核的犯罪嫌疑人阿傑告訴辦案民警，大部分客戶資源來自某網絡平臺。網貸公司花了四五萬元在平臺上買了壹個賬號，裏面有姓名、手機號、身份證信息等各種客戶信息。平均來說，壹份客戶資料只需要十幾美元。
阿傑說，他們用的是“廣撒網”的方法，聯系人名單上的人，比如急需資金周轉的王明，很有可能漏網。
與從未接觸過網貸的王明不同，在廣東工作的趙琪是網貸的常客。他所有的貸款記錄都可以在壹個電子貸款平臺上查到。這類人通常被網貸公司視為“重點客戶”。
為了保持良好的信用信息，他總是按時還款，從不賴賬。但在2018年中期，由於頻繁借款，他的征信仍然被“劃了”。他不能再從正規貸款公司貸款，銀行貸款也過不了審核。“雖然有收入證明和營業執照，但是他們感覺妳壹般都是借壹兩千塊錢。還款能力有問題嗎？”
“大家都覺得套路貸借錢的人肯定有不良嗜好。但實際上，他們的初衷可能只是要求幾千塊錢的流動資金。”劉，第三大隊民警
“看到我需要這麽多材料，我還是覺得奇怪。我能看懂我的身份證號和家庭住址，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壹個淘寶賬號和壹張照片。”王明猜測，提交這些材料很可能是為了避免借錢不還。沒有問太多問題，他在嫌疑人的指導下壹步步完善材料。
壹個借款人的親戚因為還不起錢，收到了催款短信。受訪者提供的照片。
兩個多小時後，王明終於提交了全部資料。網貸公司的審核人員告訴他，以他的資質，第壹筆貸款最多只能3000元，扣除30%的“砍頭利息”，真正的2100元將在7天後全額償還。
“砍頭利息”是指借貸公司在放貸時，先從本金中扣除壹部分錢，還款時，借款人需要將這筆未還的錢壹並歸還。審計師阿傑說，這是小貸行業的潛規則。壹般來說，砍頭會收取本金的30%。
“我不會借那麽多錢和那麽多利息。”王明突然失去了興趣。他跟審計說需要四五千塊錢，根本不管用。但審計員勸他，反正浪費了兩個小時，不如借壹次。按照公司規定，借錢的老客戶可以享受提額減息的優惠政策。
王明覺得有道理，於是想到了提額降息的優惠。成年後壹周砍頭30%的利息他還沒算過，但他覺得900塊錢不多，7天後也不難。
實際上，王明貸款的年利率已經達到了3085.71%。根據最高人民法院2015《關於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幹問題的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年利率未超過24%的，法院只支持訴訟，年利率超過36%的部分無效。
“針對不同的受害人，這個團夥的貸款平均年利率達到了1500%，有的更高。這就是高利貸。”5月14日，辦案民警梁超說。但是他們放款很快，很多借款人從提交資料到拿到貸款只需要幾個小時甚至更短的時間。這對急需用錢的人很有吸引力。
這家網貸公司給王明提供的30%的砍頭率並不是最高的。張某第壹次向嫌疑人借錢時，對方收取了50%的砍頭利息。
當時，他正拿著
當我拿到1，000元貸款時，給了貸款人“龍鯊”壹張2萬元的借條。“龍鯊”說扣除的1000元是利息。如果張虹能在5天內償還2萬元，下次他可以提高額度並降低利息。
為了贏得張虹的信任，做成這筆交易，龍鯊還給他介紹了壹家名為富友金融的網貸公司，該公司還給了張虹2萬元的貸款額度，斬首利息30%。
從不還錢的慣例
王明承認，選擇網貸的原因之壹是被提高額度和降低利率的誘惑所打動。
審計人員告訴他，只要向他們公司借幾次錢，每次都按時還款，以後就能享受老客戶的優惠政策。單筆借款金額達到654.38+萬元以上，利息每月僅為654.38+0%。“比如妳借65438+萬，壹個月利息只有65438+萬，還可以分期還款，幾個月或者半年還清本息。”王明認為，這種方式支付利息少，還款壓力小，非常劃算。
自從2065438+2008年9月接觸網貸公司以來，每次微信溝通，辦理的財務人員都會告訴王明，可以辦理大額低利息。但當他們真的放貸時，他們會推遲到下壹次。過了三四次，王明的債務比原來翻了壹倍、三倍，還是還不起。財務人員以他不能按時還款為由，拒絕提額或降息。
王明說，有時候，掌櫃會以公司規定為由，無故拒絕繼續放貸，轉而為他推薦另壹家網貸公司。新公司以王明是新客戶為由，拒絕為其辦理大額低息貸款。
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裏，王明聯系了十幾家公司的財務人員，但始終沒有得到所謂的利率增減。有壹次他很著急，堅持要和財務人員商量。對方突然軟化，說:“錢在老板手裏。我們只是在工作，沒有那麽大的權限。下次我們壹定幫妳爭取。”
王明奇起了疑心，“妳的說辭怎麽都壹樣？老板們都認識嗎？”對方說不知道，那是老板的事。後來整個團夥落網，辦案民警告訴王明，十幾個財務人員其實來自同壹個公司，有的甚至是同壹個人打的。
壹個半月後，王明終於意識到，提高額度和降息只是網貸公司繼續借錢的幌子，是根本無法兌現的承諾。但此時，他的欠款總額已經從最初的3000元變成了8萬多元。
看到問題後，王明希望盡快脫身。他賣了車和黃金，還了6萬多，只剩下2萬欠款。這時財務人員給他推薦了壹個可以貸款3萬的新財務，扣除30%的斬首利息，得到2.1萬元。
王明還了之前欠的2萬元，但債務增加了1萬元。按照每5-7天還款壹次的速度，不到壹個月，3萬滾成了幾十萬。“我知道這是個陷阱，但不借不行。”王明說。
對此，辦案民警梁超表示，“套路貸”得名於“套路貸”，與普通高利貸相比，嫌疑人的行騙環節更多。他們會以提高貸款額度為名，誘導借款人繼續借款以支持貸款。“其實借款人第壹次還錢，就不再借了，貸款公司也沒有辦法。只要借款人繼續借錢，利息就會滾動，很快小貸就會變成巨債。”
3月26日，邢臺警方打掉兩個跨省“套路貸”團夥，繳獲電腦、手機、群呼機等設備。受訪者供圖
另壹個套路叫“延伸”。做“展期”本來是貸款公司應對借款人不還錢的壹種方式。多付利息可以延長壹個周期。但是，貸款公司有時會故意阻礙借款人還款，或者強迫借款人不按時還款。就這樣，網貸公司不僅賺取了高額的展期費，還不斷地釣魚借款人，讓他不脫鉤。
有幾次，王明湊夠了錢準備還款，但審計人員告訴他，可以先不還，做幾次延期，下次借錢再提高額度。如果延期沒有做成，掌櫃下次也不會再借錢了，到時候王只有自己想辦法還錢了。
“他讓我延長期限的時候，我已經到了以貸養貸的狀態。”王明說他不敢不做。借款人幾乎不可能籌集還款資金。
張虹也有被“延長”的經歷。2065438+2008年9月，他借了壹筆錢，打算結清欠款，但審計人員說還款賬戶出了問題，要到第二天才能用。“可以延期壹天。”當時張虹欠的本金是654.38+0.5萬元，延期費壹天1萬元。因為他是老客戶，審計員給他打了10%的折扣。還有壹次，審計員說老板出國了，讓張虹延期三天。
陷入常規貸款半年後，張虹僅延期費就支付了80多萬元。“他們每賺點錢，就換壹種方式做延伸。延期完了，他們手裏的錢也快花光了，還不起錢。”張虹告訴辦案民警。
從1萬到400萬
因為貸款周期只有幾天，張虹的前兩筆債務在他收集到足夠的錢之前就到期了。為了還信用卡借的錢，他從信用卡裏借了壹些錢，又從朋友那裏借了4萬湊起來還錢。除去他用的本金，他損失了654.38+0.6萬元的利息。
本來可以就此打住的張虹，心裏想的卻是壹筆超過65438+萬元的大額貸款。他想借壹大筆錢來緩解那段時間的經濟壓力。於是在第壹次還款的當天，他又寫了壹張借條給龍鯊，借了5萬。
除去50%的砍頭利息，5萬元在張虹手裏變成了2.5萬元。“龍鯊”給他介紹了第三家網貸公司。扣除30%的砍頭利息後，張虹向第三家公司借款21，000元，向之前借的“財財財”借款1，000元。短短5天，他的債務從4萬元變成了65438+萬元。
對於像張虹這樣的借款人來說，在幾輪貸款後，網貸公司不再需要支付。比如，張虹上次借了7萬元，按約定五天後還。但是到期了，他拿不到錢，只能借新還舊。這時候財務人員會主動提出“到處轉錢太麻煩了”。“他說這次給妳壹個額度，借65438+萬。妳打個欠條就行了。”打了65438+萬的債，張虹手裏沒多少錢了，但他欠網貸公司的債突然多了3萬。
在此期間，有幾家網貸公司主動借錢給張虹，金額從幾千元到上萬元不等。還款期限有7天，5天，最短的只有壹兩天。
因為砍頭利息高，借的本金越多，損失的利息越多。2018，10年9月，張虹寫了壹張* * * 18.5萬元的借條給四家借貸公司，實際只拿到12萬元。10天後，張虹已經寫了20多張借條，總金額80多萬元，但實際金額不足50萬元。
為了還錢，張虹賣掉了自己的車和房子，還偷偷取出了長輩存在銀行的200多萬理財產品來還貸。到2065438+2009年3月，他已經給十幾家網貸公司還了400多萬，但還欠了近60萬。
因為錢還沒還，壹個借款人的親戚朋友收到了壹張借款人PS後的照片。受訪者供圖
趙琪的債務也是壹點壹點積累起來的。半年時間，他的債務從最初的5000元變成了近60萬元。
後來，張宏家的樓道和門口也被人用紅色刷上了“還錢”的字樣。他太害怕了，不敢回家。當他出門時，他必須戴壹頂長帽子和壹副大黑框眼鏡。當他走在街上時，他總覺得有人在看著他。
王明也經歷過暴力催收。有壹次，因為沒有按時還錢，網貸公司給父母家打電話:“妳兒子欠了幾百萬，妳不還錢就別想了！”父母嚇壞了，問他怎麽回事。他在電話裏平靜地拍著桌子，指責猖獗的電信詐騙:“騙子！不信，讓他們有事直接找我！”
放下電話，王明出了壹身冷汗。“完了，家裏人都知道。”
1500多名受害者，涉案金額2億元。
2018 165438+10月23日，絕望的張虹向河北邢臺市公安局橋西分局報案。網上的電子借條顯示，從2018年9月到2019年3月，網貸公司* * *共78次借錢給張虹，總金額1.93萬元。但交易記錄顯示，張虹同期已還款407萬余元後，仍有6筆債務，最高20萬，最低5萬，共計59.9萬元。
張虹報案後，邢臺警方迅速收集線索。通過收集微信和電話信息，他們發現有兩家網貸公司借錢給張虹:江蘇南靖的快易達網貸公司，成員9人；浙江瑞安的卡彭公司有7名成員。
據辦案民警梁超介紹，這兩家公司的運作模式大同小異，放貸期限分別為7天和14天，通過放貸來提高利息。“這款已經被今年的315晚會曝光了，叫做714高射炮套路貸。”
梁超解釋說，套路貸不是犯罪，也不是法律術語，而是犯罪的統稱。涉嫌的罪名包括詐騙、敲詐勒索、非法拘禁、尋釁滋事、故意傷害等。“這類犯罪最早出現在2016，但由於手段非典型，大多采用騷擾電話、口頭威脅等方式討債，沒有殺人滅口，不涉及非法拘禁。所以在2018全國打黑除惡行動開始之前，就有很多受害者因為類似的情況報了案，但是他們接受不了。”梁超說。
直到今年4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合發布《關於辦理“軟暴力”刑事案件若幹問題的意見》，其中明確了“軟暴力”的違法犯罪手段和定罪標準，套路貸案件的辦理成為合法。
3月26日，邢臺警方在南京機場將該網貸公司團夥抓獲。受訪者供圖
2065438+2009年3月26日，邢臺警方統壹收網涉案團夥，將南京9人、浙江7人全部抓獲，押解回邢臺。除兩名女性犯罪嫌疑人被取保候審外，另有14名犯罪嫌疑人已被刑事拘留。
邢臺警方通過查看兩個涉案犯罪團夥的賬本，發現全國31個省區市共有1，500多名受害者。目前，涉案的2億元正在同步追查中。
(應采訪對象要求，張虹、王明、趙琪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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