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5日中午時分,河南省新鄭市壹座居民樓裏突然冒出滾滾濃煙。等人們撞開房門後,房裏的慘景讓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倒在血泊之中,壹死兩傷,其中壹個孩子才5歲。
是誰對孩子下此毒手?警方很快查明,慘案制造者竟是同樣倒在血泊中、年僅16歲的少年周天,而他的血腥殺戮,竟是為了報復姨媽插手自己父母的婚姻。
2010年9月25日,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少年周天因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無期徒刑。
姨媽插手父母婚姻,
惶恐不安優秀學子中考失利
2008年3月的壹天晚上,河南省新鄭市,15歲的周天正在自己的房間寫作業。媽媽袁守萍和小姨袁守蕓的對話,讓他心煩意亂。“姐,姐夫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啊!”袁守萍惱怒地說道,“他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惹出這樣的大事,還沒說他兩句,就摔門走了,我對他徹底失望了。”袁守蕓長嘆壹聲:“當年只覺得姐夫老實厚道,沒想到他這麽沒出息!”
周天再也忍不住了,“啪”地壹下將手中的筆往書桌上壹摔,頓時墨水四濺:“妳們能不能少說兩句,還讓不讓人學習了?”姐妹倆壹楞,這才意識到兒子在家裏。周天憤憤合上書本,更加沒了學習的心思……
周天的媽媽袁守萍是中學老師,和妹妹袁守蕓關系非常親密。1992年,24歲的袁守萍與新鄭市政府機關幹部、25歲的周明磊結婚,次年有了兒子周天。此時,待字閨中的袁守蕓經常住到姐姐家,幫忙照顧小外甥。1993年7月的壹天晚8點鐘了,周明磊還沒有回家。袁守萍抱著兒子,越等越心急,不斷跟妹妹抱怨:“男人都這樣,壹旦跟妳結婚,就對妳不上心了。”
直到近9點,周明磊才氣喘籲籲地回來了:“今天單位加班,我都快急死了。”袁守萍見丈夫跑得滿頭大汗,氣已消了大半,嗔怪道:“妳這個沒良心的,要是指望妳回來做晚飯,我們娘倆早就餓死了。”
周明磊將孩子抱過來,笑呵呵地正要哄妻子開心,袁守蕓說道:“姐夫,妳下次不能再這樣了!以我姐的條件,她嫁給妳、為妳生兒育女,妳該心懷感激。”
笑容僵在了周明磊的臉上。
1994年,袁守蕓結婚了,周明磊舒了壹口氣。日子如水般流過,周天上初中了,成績優異;袁守萍夫妻倆工作穩定、收入不菲,壹家三口的生活幸福得讓人羨慕。2007年初,袁守萍被提拔為學校副校長。相比妻子的不斷升遷,周明磊卻始終原地踏步做著小科員。
壹天晚上,袁守萍見周明磊晚飯後無所事事地看著電視,終於忍不住了:“妳不能幹點別的嗎?整天就抱著電視看。”周明磊壹楞:“鍋碗都洗刷幹凈、收拾停當了啊!”袁守萍哭笑不得:“妳是個男人,總得給兒子樹個榜樣,妳不希望兒子也像妳這樣沒出息吧?”
周明磊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他“騰”地壹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我是去偷了還是去搶了,怎麽沒出息?”
袁守萍更加惱怒:“妳跟我逞什麽威風?真有本事的話,能當十幾年的科員?”周明磊氣得渾身顫抖,拿起茶幾上的玻璃杯摔到了地上。看著地板上碎了壹地的玻璃,袁守萍大哭:“這日子沒法過了!”
當天晚上,袁守萍住到了妹妹的家裏。此時,妹妹袁守蕓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女兒陳盈盈已經12歲、兒子陳童童也3歲了。袁守蕓和丈夫陳其中半年前在距離姐姐家不遠處盤下了壹個酒店,由於善於經營,生意紅火。姐妹倆近在咫尺,兩家人走得很親近。
見姐姐哭得眼睛通紅,袁守蕓嚇了壹跳。正在這時,周明磊打電話過來。袁守蕓說道:“妳心裏還有老婆啊?如果不給我姐道歉,她就不回去了。”
周明磊被噎得大眼瞪小眼,周天看著父親臉色難看地放下電話,問道:“找到媽媽了嗎?”周明磊撫摸著兒子的頭,長長地嘆氣:“在小姨家。”
“小姨幹嗎總管我們家的事!”在周天的意識裏,每次父母不和,小姨都會出現,和媽媽壹起夾攻爸爸。
第二天晚上,周明磊和兒子壹起來到袁守蕓的家裏,壹番低聲下氣的道歉後,將袁守萍接回了家。
周明磊心裏憋著壹口氣,發誓要做個樣子給妻子看看。在朋友幫助下,他瞞著妻子,悄悄做起了廢舊金屬生意。2008年春節前夕,周明磊在焦作收購了近十噸的廢舊電瓶,可沒有想到的是,這些電瓶竟是小偷盜竊而來,他搭進去20萬元不說,還險些惹上官司。
丈夫瞞著自己闖下大禍,袁守萍又氣又怒,幸好從妹妹那兒借了十萬元錢,才沒走到賣房還債的地步。
“妳沒本事就安分壹點!”袁守萍氣得淚水橫流:“我真是瞎了眼,怎麽嫁給妳這個窩囊廢!”周明磊悔恨不已,面對妻子的指責,壹聲不吭地悶著抽煙。袁守蕓連連搖頭:“姐夫,妳怎麽瞞著我姐做這種事啊?”
袁守蕓的話激怒了周明磊:“這都是妳們姐倆逼的!小妹,妳回去吧,我們家的事,妳少摻和。”袁守萍壹聽就火了:“應該走的是妳!要不是小妹雪中送炭,妳就等著睡馬路吧!”周明磊臉上青壹陣白壹陣,他憤怒地看了壹眼姐妹倆,摔門而去……
聽著大人們的爭吵,周天暗暗埋怨小姨不僅不幫著勸說,反而火上澆油,終於忍不住大喊了壹聲。
袁守萍走進兒子的房間,安撫道:“周天,妳安心寫作業,以後爸爸媽媽會註意的。”
然而此後,爭吵成了袁守萍和周明磊的家常便飯。父母的不和,給周天心裏造成極大的壓力和恐懼,成績壹落千丈。2008年中考,周天連普通高中都沒有考上,只好上了壹所職業學校,這讓身為學校副校長的袁守萍很沒面子,把兒子的中考失利都歸結到了周明磊的頭上,袁守萍和周明磊的婚姻終於走到了盡頭。
勸說父母復婚無望,瘋狂了護家孩子少年心
2008年10月,無論周天多麽不願接受,無論他如何據理力爭,爸爸媽媽還是協議離婚了。
周天壹直和父親的感情深厚,父親離開後,周天內心深處產生了深深的失落感,年僅15歲的他把父母離婚的原因歸結為小姨的從中攪和,心裏暗生怨恨。
袁守萍離婚後,與妹妹走得更近。袁守蕓由於忙於飯店的工作,經常把陳盈盈和陳童童放在姐姐家裏,有時還和兒女壹起住在這裏。小姨壹家其樂融融的幸福生活不停地觸動、刺激著周天,想到自己壹家三口在壹起時的場景,他更加希望父母能夠復婚。
12月的壹天,家裏的下水道突然堵塞,袁守萍喊來鄰居沒有找出原因。這時周天叫來了父親周明磊,沒想到周明磊很快就疏通了下水道。袁守萍並不知道,這是兒子暗地裏做了手腳,周明磊在兒子的幫助下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問題。
此後,周天頻頻制造諸如水管斷裂、照明線路故障等“事故”,以給父親“表現的機會”。
2009年“五壹”前夕,周天央求媽媽帶自己去北京遊玩,並與父親約好在北京會合,給父母撮合壹個浪漫的假期。“媽媽已經跟小姨約好了,帶妳們三個孩子去洛陽看牡丹。”袁守萍並不知道兒子的苦心,而壹旁的小姨袁守蕓也描述著洛陽牡丹節的盛況,引得表妹表弟壹陣歡呼。周天急了:“媽,我有話要單獨跟妳說。”
兒子壹本正經的樣子讓袁守萍壹楞:“這孩子!什麽事?”周天看了看小姨,沈吟著,壹旁的小姨笑道:“啥事不能說呀?別學妳爸哦。”
周天臉色壹變:“小姨,請妳以後不要再說我爸,我爸根本不是妳說的那樣!”袁守萍拍了壹下兒子的腦袋,急忙制止:“怎麽跟小姨說話,沒大沒小。”周天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哽咽道:“媽,妳和爸爸復婚吧!我也希望像童童那樣,有壹個完整的家。”
袁守萍和袁守蕓相視無語,半晌,袁守萍嘆道:“傻孩子,別管大人的事,妳的任務是要把學習搞上去,不要再讓媽媽失望了。”袁守蕓也在旁邊勸說周天……最終,周天策劃的“五壹”假期還是泡了湯。
2009年6月底的壹天,袁守蕓壹如既往地和兩個兒女在姐姐家裏過周末。晚飯過後,袁守蕓將姐姐拉進了臥室,說起了悄悄話。
母親和小姨躲躲閃閃的樣子,引起了周天的警覺,他站在臥室的門口,偷聽著小姨和母親的談話。隱隱約約飄來的內容,讓周天大吃壹驚。“姐姐,對方人不錯。我約好了,妳們明天在炎黃廣場見面。”
小姨竟然要給媽媽介紹對象!周天既憤怒又惶恐。
第二天,為了證實自己所聽到的事,周天壹直關註著母親的壹舉壹動。上午十點鐘,袁守萍出門了。
周天偷偷地跟在母親的身後,十幾分鐘後,袁守萍來到了炎黃廣場。躲在遠處的周天看到母親和壹個中年男人說了幾句話後,在壹條長椅上坐了下來。周天終於忍無可忍,沖了過去,大叫道:“媽,我不同意!”
兩個人顯然被周天的舉動驚呆了,袁守萍沒料到兒子會跟在後面,不禁羞得無地自容,對那個中年男人連連說了幾句對不起後,拉著兒子逃也似的回了家。
壹進門,袁守蕓吃驚地問:“姐,這麽快就回來了?”周天狂躁地說道:“小姨,求求妳不要插手我們家的事,不要給我媽介紹對象,我要我媽和我爸復婚!”
看著袁守萍滿臉通紅的樣子,袁守蕓頓時明白了,問:“這是不是妳爸教妳的?”周天不知不覺間握緊了拳頭,憤怒地瞪著小姨:“不許妳再說我爸的壞話!妳怎麽不跟姨父離婚,給盈盈、童童也找個新爸爸?”
袁守蕓沒想到外甥會說出這樣的話,氣得張口結舌。袁守萍急忙將兒子拉到壹邊,壹字壹頓地說道:“媽媽不會復婚,也不會再找什麽對象的。”
周天怨恨地看著小姨,絕望而憤怒的情緒牢牢地攫住了他的心。
無辜姐弟喋血火海,16歲少年復仇驚痛中原
父母復婚無望,周天感覺所有的人都在嘲笑自己。他開始頻頻逃課,特別是學校放暑假後,他更不想看到小姨及其壹雙兒女在他家裏快樂的樣子。
2009年9月4日,是袁守蕓女兒陳盈盈的14歲生日,晚上袁守蕓夫妻倆在姐姐家裏為女兒賀歲。這壹天是星期五,袁守蕓和陳其中準備了豐盛的飯菜。
然而,周天沒有壹點食欲,想起父母曾經給自己過生日的情景,他想哭。他認為:如果不是小姨,自己的父母不會離婚;如果不是小姨,自己的父母可能已經復婚。那壹刻,周天感到小姨是那麽令人痛恨!
第二天壹早,壹夜輾轉反側沒有睡好的周天在迷迷糊糊中被媽媽叫醒:“周天,我們去上班了,妳是哥哥,在家裏照看壹下妹妹和弟弟。”周天哼了壹聲。等媽媽走後,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六,媽媽根本不上班。難道小姨又安排媽媽相親去了?
周天越想越氣,心裏更加痛恨小姨,覺得小姨拆散了他的家。正在這時,陳童童鬧著要找媽媽,任憑怎樣勸說都無濟於事,這讓周天更加惱火。煩躁不安的他只好把自己關進了臥室,然而門外表弟刺耳的尖叫依然刺疼了他的大腦,幾近失控的他抓起鬧鐘摔在了地上,從臥室沖了出來,大吼道:“再哭,我摔死妳!”
“妳是壞蛋,妳爸也是壞蛋!”這個5歲孩子的話壹下子讓周天失去了控制。“去死吧!”周天順手操起壹個拖把,向陳童童扔去。見拖把沒有打中陳童童,周天更加惱怒,操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捅向陳童童。陳童童壹邊哭喊著救命,壹邊舉起右手試圖擋住刺來的水果刀,結果水果刀砍斷了陳童童右手的兩根手指。
周天的舉動嚇壞了陳盈盈,14歲的陳盈盈撲上去,壹邊試圖奪下周天手上的水果刀,壹邊本能地用自己單薄的身體護著弟弟,壹邊大喊:“童童,快跑!”然而,此刻的周天已經瘋狂,把平日對小姨袁守蕓的恨,全發泄到了表弟表妹身上。他揮舞著刀、追逐著表弟表妹亂砍。
水果刀脫手後,周天又沖進廚房拿起了菜刀。為了保護弟弟,陳盈盈身中數刀。見姐弟倆渾身是血,殺紅了眼的周天又來到廚房,割斷液化氣管、打開了液化氣的閥門,點燃了液化氣,並抱來了大量的衣物和被褥扔進了廚房點燃,然後把身受重傷的陳盈盈、陳童童拖拉進廚房,並從外面插上了廚房的門。
做完這壹切,絕望的周天用手卡自己頸部企圖自殺。未果後,他用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和頸部…
廚房裏的陳盈盈忍著全身劇烈的疼痛,拼命地撞著廚房的門,廚房門外面的插銷鎖終於被撞彎曲,外側兩個螺絲被撞脫落。當她用最後的力氣打開廚房門、為弟弟打開了生命通道後,她便倒在了廚房門口。
幾分鐘後,滾滾的濃煙終於引起了鄰居的註意,幾個人壹時竟沒能撞開袁守萍家厚重的木門。恰在這時,袁守萍回來了,然而,房門已經被周天反鎖。恐慌中,袁守萍撥打了110,新鄭市公安局的民警第壹時間趕到了現場,撞開了房門。火被撲滅後,房裏的慘景讓人目瞪口呆,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倒在血泊之中。
經過解放軍153中心醫院醫生的全力搶救,周天和陳童童脫險,而陳盈盈終因傷勢過重,失去了花季般的生命。陳童童右手食指功能全失,中指缺失,被鑒定為七級傷殘。壹夜之間失去了女兒,兒子也致殘的袁守蕓精神徹底地崩潰了。
2009年9月6日,周天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新鄭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9月17日被執行逮捕。
在周天父母的請求下,相關部門對周天做了精神鑒定,結果是:周天適應障礙,限制責任能力。專家分析,這與周天長期生活在壓抑的環境中有著直接的關系。聽了這些,袁守萍和周明磊捶胸頓足。
2010年7月21日,鄭州市中院開庭審理了此案。周天目光呆滯,沒有看父母和小姨壹眼。當周天陳述殺人的緣由時,所有的人都被觸動了,袁守蕓也痛哭不已。
2010年9月25日,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周天壹案作出判決,周天犯故意殺人罪,因其作案時未滿18歲,根據《刑法》“犯罪時不滿18周歲的人不適用死刑”的規定,判決周天無期徒刑;周天的法定代理人袁守萍、周明磊賠償附帶民事原告人陳其中、袁守蕓、陳童童經濟損失***計八萬三千余元。
河南新動力律師事務所律師葉鴻認為,夫妻間難免磕磕絆絆,不該經常把自己對配偶的情緒帶到自己親人面前,以免給他們造成錯覺。而作為親屬,更不可隨意插手親友家庭糾紛,甚至幫助親友“平叛”,過分參與到別人的家庭事務中,使問題更加復雜,甚至給自己帶來災難。三個孩子的悲劇,其實是成年人的草率處事釀出的苦果。
(因涉及未成年人犯罪,文中除律師外,其余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