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昭要離家出走。
溜出大門之後做的第壹件事情就是給閨蜜冉甜打電話。嘟嘟兩聲之後電話接通,她還來不及撲騰著宣布這個重大決定就被冉甜淡定的聲音澆了個全滅。
“又離家出走了?”
“……”
“這已經是今年第五次了,妳不煩我都煩了。”冉甜在電話那頭嘆氣,“也只有妳家男人受得了妳。”
“餵!”鄧小昭義憤填膺。
“好好好,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妳趕緊找個賓館住下,不要壹個人在街上亂晃!姐姐明天還要上班沒空陪妳折騰,先睡了。”
“冉甜!”鄧小昭忍不住大吼,“哪有妳這樣做姐妹的!”
“反正妳最後還不是會乖乖回去。”冉甜打了個哈欠,“困死我了,今天加了壹天的班……妳以為人人都跟妳壹樣那麽閑啊。掛了掛了!”
“……”
電話那頭響起忙音,鄧小昭盯著顯示“通話中斷”的電話屏幕看了壹會兒,心中的滋味有些莫名。屏幕卻又閃動起來,來電提醒上顯示著華麗麗的“鐘大神”三個字,她心頭猛地壹跳,連忙掛斷。
過了大約兩分鐘,手機發出嘀嘀兩聲,收件箱裏有新的短信。
“小昭,又離家出走了?”
鄧小昭眉頭壹皺,那個“又”字真是怎麽看怎麽礙眼,她飛快地移動手指。
“鐘明,我要和妳分手!”
鄧小昭對自己的行為深感得意,很言情小說裏邊的禦姐女主範兒有木有!很揚眉吐氣有木有!
不過電話那頭的收件人似乎不這麽覺得,依然沒過多久就回了短信過來。
“乖,在外邊註意安全。玩夠了記得回家。”
“……”
二
路邊二十元壹晚上的陸依萍咽不下這口氣,便打開電腦上網。她要責問曹金良,為啥要欺騙她的感情?誰知曹金良在自己的QQ郵箱上早留了言:小旅館,鄧小昭拖著箱子進去看了壹圈,被臭氣熏天的***用衛生間雷得說不出話來。打著赤膊的摳腳大漢閑閑地坐在過道裏乘涼,看到她穿得跟小公主壹樣,笑得露出壹排還嵌著菜葉的黃牙。
“小美女,來投宿哇?”
鄧小昭嚇得扭頭就跑。
最後還是住進了市中心價格誇張的酒店裏,迎賓臺的服務生笑容親切和煦,鄧小昭陰晴不定地對著價格表看了整整半個小時,終於還是咬著牙訂了壹個晚上的標準間。刷卡的時候她惡狠狠地對自己說,最後壹次,這是最後壹次用鐘明的錢!
果然付了訂金不到半個小時,鐘明就發來了新短信。
“怎麽這麽晚了才入住?早點睡。”
睡妳妹!
鄧小昭恨恨地把箱子扔在套間的廁所裏――這個路易?威登的行李箱還是前年她過生日時鐘明送的生日禮物,她平時吃的、穿的、用的以及其他所如何讓自己的海報使人看後過目不忘呢?我想起了中國漢字。便用彩筆分不同顏色在海報上介紹自己,方方正正的漢字,在眾多提名者的海報中異軍突起,感覺如鶴立雞群,頓時引起眾多學校裏的同學圍觀。有壹切,全部都打著鐘明的烙印。小冉說不用每天累死累活地工作,這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可是她還是覺得有什麽不對。
對此,小冉只有壹句評價――
“ *** 就是矯情。”
……
鄧小昭郁悶地倒在床上,拿過床頭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晚間新聞在播報這次市裏評選出的十大優秀青年律師,鐘明站在壹眾長得稍顯抱歉的同行之中,笑得溫柔又謙虛。
真是哪裏都有他。鄧小昭郁悶地翻了個身,很快便睡著了。
夜裏門口有隱約的說話聲,鄧小昭睡得迷迷糊糊,卻聽到她的房門被人打開了。
“……”
腳步聲由遠及近,鄧小昭立刻清醒過來,整個人嚇得僵在被子裏。鐘明代理過許多的刑事案件,偶爾和她講起壹些,也有那種表面上是正當經營旅館的黑店,夜裏趁著客人睡著了入室劫財甚至劫色的。只是沒想到這種五星酒店也有這樣坑爹的事情!
她還在糾結“到底是繼續裝睡還是跳起來大叫”這個問題時,下壹秒卻被人從背後抱住了。這個人的氣息很熟悉,鄧小昭先是楞了楞,接著大怒。
“鐘明!”
鐘明壹只手撐起身體,似笑非笑對著?毛從被子裏跳起來的鄧小昭看了壹會兒,伸出手把她拉向自己。
“我不是說了要在路過售票廳的時候,傑弗瑞不經意地擡頭看了壹眼坐在裏面的售票員壹壹那個男人正微笑著看著他,似乎別具深意。傑弗瑞也禮貌地朝他報以壹笑,他沒想到的是,那個男人竟調皮地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和妳分手嘛!”鄧小昭還在掙紮,“妳是怎麽進來的!”
“我是這家酒店的代理律師。”說話間鐘明的吻紛紛落在她的耳邊,“妳刷的又是我的卡,我告訴他們我來哄鬧別扭的女朋友,他們就放我進來了。”
“渾蛋!”
“好好好,我是渾蛋。”鐘明伸手去解鄧小昭的扣子,“出差回來發現家裏沒人,妳不知道我有多失望。”
“滾開!”鄧小昭壹時掙不開,情急之下壹腳踹在鐘明胸口,兩個人都氣喘籲籲地分開,“每次壹見面就是做這種事,我又不是妳的充氣娃娃!”
鐘明這段時間連著處理案子本來就已經累極,好不容易休個假連夜過來哄鬧別扭的鄧小昭,還要被平白無故地踹壹腳,再好的脾氣也要繃不住了。他半垂著眼平復了壹下,終於還是笑笑擡起頭來。
“妳到底是怎麽了?”
鄧小昭揚起下巴:“我要和妳分手!”
“原因。”
“我受夠了。我不是妳養的小貓小狗,每次妳想起來了就親親摸摸,忙起來了就把我關在家裏。”鄧小昭越說越委屈,“妳還不讓我出去工作!”
“妳要是我養的小貓小狗就好了,我可以買條鏈子把妳拴在家裏。”鐘明看著鄧小昭,覺得她糾結的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就又伸出手去把她拉進自己懷裏,“出去工作哪裏好了?妳看冉甜每天多累。”他親了親鄧小昭的額頭,“而且我也不喜歡妳去應酬別的男人。”
“鐘明!”
沒料到胸口又挨了壹腳,鐘明終於有些咬牙:“鄧小昭,妳不要恃寵而驕。”
“我要和妳分手!”
鄧小昭的淚水突然從眼眶滾落,從來都是這樣,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鐘明都只會當作撒嬌邀寵的方式壹般輕描淡寫帶過,根本不放在眼裏。
鐘明又看了她半晌,終於垂眼理了理微亂的領口然後下床,眼神和夜裏的溫度壹樣冰涼。
“這段時間我都在家裏休假,妳要是想清楚了隨時可以回來。”
鄧小昭還在哭,這次他卻只是冷漠看著,沒再投降。
“鄧小昭,我也有累的時候,不是每次都能哄著妳。”
鐘明走了之後鄧小昭壹夜都沒睡好,夢裏交替出現的全都是鐘明時而溫柔時而冷淡的臉。第二天她揉著紅腫的眼睛去櫃臺結賬,服務生拿卡去刷沒多久又折回來,附在鄧小昭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麽,她頓時淚如泉湧。
那時冉甜正在向客戶推銷新開的小三居樓盤,眼看就要談成了,手機卻突然響起來。她看壹眼那個鬧心的名字想都沒想立刻按掉,結果不到壹分鐘對方再次打過來。
冉甜煩不勝煩:“妳鬧夠……”
“嗚嗚嗚,小冉……”鄧小昭在電話那頭哭得傷心至極,“鐘明他停了我的卡……嗚嗚嗚……我現在付不了房錢了,他們要把我送去派出所……嗚嗚嗚……”
“……”
三
“妳這次真是認真的?”
好不容易找了個冷飲店坐下,冉甜皺眉看著對面哭得醜極的家夥。鄧小昭雖然出走了很多次,鬧到鐘明停掉她的卡卻是第壹次。
“嗚嗚嗚……”
鄧小昭哭得直抽,冉甜壹只手煩躁地敲擊著桌面:“別光顧著哭啊,說說妳下壹步的打算!”
“嗚嗚嗚……我現在身上沒有壹分錢了……”鄧小昭擡起兩只紅彤彤的眼睛,小狗壹樣巴巴地看著冉甜,“小冉啊……”
“免談!”知道她是惦記著自己那套還在還貸的房子,冉甜毫不猶豫壹口回絕,“我男友每個周末還回來住呢,妳不能打擾我們夫妻生活啊!”
“嗚嗚嗚……”
“真是上輩子欠了妳的。”冉甜認命地丟出壹串鑰匙,“我姑媽的房子,本來是托我幫她轉租出去的,現在先借妳救救急。”
“嗚嗚嗚,小冉妳真好……”鄧小昭壹臉感動地抱住冉甜的手臂,被她壹臉嫌棄地甩開。
“小昭,”冉甜收了臉上誇張的表情,露出幾分鄭重,“雖然我不明白妳到底要什麽,但是如果妳離家出走只是為了讓鐘明在乎妳,這次的做法就有些過了。如果妳是真的想和他壹刀兩斷,那妳這次就有骨氣壹點,說什麽都不要再回去。”
鄧小昭和她對視著,被她話裏的認真唬得壹時間忘記了流淚,半晌竟然回答不出壹個字來。
鄧小昭拿著冉甜留給她的三千塊錢找到了冉甜姑媽家的那所房子……呃……鄧小昭覺得叫它房子簡直是擡舉它了,根本就是房主在天臺上勉強用水泥糊出來的違章建築嘛!
“小冉啊,”鄧小昭只好又打電話去騷擾冉甜,“妳那個……房子……與鄧紅梅熟識後,劉興發現她性情溫和,為人善良,雙清澈的大眼睛聰慧而溫柔,更重要的是,她樸實勤勞,為了攢錢給弟弟上學,她對自己十分節儉,很少看見她像別的打工妹那樣,到了休息天就往市區裏跑,買吃的穿的。劉興不止次地想:要是能娶這麽善良的姑娘做妻子,也是自己的福氣啊!真的能住人嗎?”
電話那頭冉甜的咆哮聲震耳欲聾:“不想住滾走!妳知道市中心的出租價現在多少錢壹個月嗎?!”
“……”
悻悻地收了線,鄧小昭苦惱地看著她的“新家”,因為在頂樓又剛剛下過雨的緣故,水泥地面上布滿水印。整個房間的面積堪堪放得下壹張單人床,加上擠在角落的壹張可憐兮兮的木質書桌,這就是全部的家具了。洗澡要去樓下的公***澡堂,做飯要去樓下的公***廚房,就連噓噓都要去樓下的公***廁所……
“哎――”鄧小昭哀號壹聲,倒在布滿潮氣的彈簧床上。
轟隆!
床竟然塌了。
……
入住新居的第壹天,鄧小昭還在努力適應,晚上卻來了客人,冉甜讓她迅速到樓下接收新床。鄧小昭穿著兔子拖鞋蹦蹦跳跳地跑下樓去,卻看到鐘明玉樹臨風地靠在壹輛鋥亮的跑車前面,笑容悠閑。
她扭頭就走。
“小昭,”鐘明在身後悠悠喊住她,語氣並不著急,“冉甜把妳的情況都跟我說了,外邊有多苦妳也看到了,鬧夠了就跟我回去吧。”
回妳妹!鄧小昭回過頭去瞪鐘明:“妳求我我也不會回去的!”
鐘明就又笑了笑,側著身讓了壹讓,鄧小昭才發現他的跑車旁邊還停著壹輛貨車,有兩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從車上下來,擡著壹張彈簧床。
鐘明語氣輕快:“恭賀喬遷之喜,我就送妳張床當禮物吧。”
鄧小昭立刻淚目。
好歹妳也送張席夢思啊!送個彈簧床是要怎樣!
四
鄧小昭開始找工作。
這年頭的工作實在是不好找,連道觀招道姑都要求碩士學歷的優先,鄧小昭壹臉黑線。她是被寵大的,父親鄧教授是法學界德高望重的學者,把她從零歲寵到十九歲。後來鐘明在接收鄧教授知識和人脈的同時也把她壹並接收了過來,把她從十九歲寵到二十二歲。
於是她專職做了整整二十二年的米蟲,除了吃飯和睡覺什麽都不會。
鄧小昭深深地郁悶了,那些看上去很高貴冷艷的行業她實在是挨不上邊,只好轉向入職門檻比較低的。壹家壹家找下來,最後終於有家快餐店的老板看她粉雕玉琢像個白瓷娃娃,心念壹動收了下來。
從此提起鐵觀音,導演郭法曾風趣地說:“這是壹種‘害人茶’。喝過鐵觀音以後,何琪贊嘆方藍敘述的能力,鼓勵她,方藍妳寫吧,妳會成為個很好的作家。都離不開它了。”,鄧小昭正式開始了“別人坐著我站著,別人吃著我看著”的苦逼生活。
快餐店上班有三寶,第壹就是起得早。
鄧小昭每天必須五點起床,從市中心搭地鐵到工作的地方,五點半開始打掃店裏的衛生,五點五十開始正式營業。老店員欺負她是新來的,辛苦的事情紛紛老人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停下來問我。推給她壹個人做。加上上班高峰期客流量大,鄧小昭壹個人手忙腳亂應付不過來,常常出錯。
“我要的明明是香菇雞肉粥,妳給我的這是什麽東西!”
“服務員,我說了不加香菜的好嗎?妳給我加這壹大勺香菜是故意找碴嗎?”
“能不能動作快點啊?我還趕著要上班!”
“對不起、對不起。”鄧小昭壹邊道歉壹邊接過被退回來的大碗,壹個沒拿住碗裏滾燙的熱粥就撒在她的胳膊上,疼得她直想哭。
結果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知道又怎麽惹怒了過來買早飯的大媽,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尖著嗓子用不大卻能讓周圍人都聽清楚的聲音罵:“吃不了苦就回家蹲著去,在這裏做壹副狐貍精的媚樣子給誰看啊!”
身邊看好戲的老店員發出哧哧的笑聲,鄧小昭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擠出壹個皺巴巴的笑容。
“對不起。”
晚間冉甜竟然主動打電話來問候,鄧小昭抱著手機嗚嗚嗚地向她匯報白天的慘狀。冉甜嗤之以鼻:“誰當菜鳥的時候不慘啊,好歹妳店裏還是有空調的呢。姐姐我剛開始做銷售的時候,頂著三十八度的高溫到處跑好嘛!”
鄧小昭聽得心有戚戚焉:“妳以前沒說過這些。”
“誰跟妳說這些啊。”冉甜翻白眼,“跟妳壹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說這些,有用嗎?!”
鄧小昭囁嚅著不說話,冉甜就又訓她:“妳以為誰都跟妳壹樣好命嗎?妳們家鐘明接的第壹個案子,跑前跑後給事主忙了整整兩個多月,別人欺負他是學生,壹分錢都不肯給他,他前前後後吃了壹個多月的鹹菜饅頭!”
“他……他以前也沒說過啊。”鄧小昭無力地辯解兩句,突然覺得不對,“妳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鄧小昭!”冉甜隔著電話恨不得伸根手指過來狠狠戳她的臉,“妳男朋友剛剛被評為市十大優秀青年律師,妳連他的專訪都不看嗎!”
“……”
“妳變成這樣,就是被慣的!”
鄧小昭默默,冉甜想了想,又惡狠狠地補上壹句。
“被鐘明慣的!”
冉甜其實開著揚聲器,鄧小昭並沒發現。等到鄧小昭收了線,她才把頭轉向身旁聽得直皺眉的鐘明,眼神憤怒。
“妳們能不能不要每次鬧了別扭都來 *** 我?!”
鐘明的關註點卻全然不在她身上:“小昭被燙傷了?嚴不嚴重?”
“嗷!”冉甜哀號壹聲,她難得按時下班壹次,回家補覺補到壹半就被威逼恐嚇著給某只小白打電話,她容易嗎她?!
“鐘明兒子被老爸老媽的愛情所感動,在自己的微博上發了組照片,展示了父親為母親自制的電梯。網友驚呼“太感人了,這才是真正的愛情。不用住太豪華的房子,也不用每天開奔馳,只需要對方多些關懷,多些愛就足夠了。”、鄧小昭,妳們這對奸夫 *** !”
“……”鐘明淡定地看了她壹眼,轉身要走。
“我明天就給小昭介紹對象,相親!”
“……”鐘明腳步頓住,半晌終於回頭看她,從口袋裏掏出壹張金光閃閃的卡,“聽說妳那邊新開的小三居不錯,我想買壹套做儲備房產。”
冉甜的臉色這才好轉壹些,不客氣地接過那張卡,拿在手上正反看了看,良久迸出壹個“哼”字。
鐘明就又笑了笑:“就當孝敬丈母娘嘛,應該的應該的。”
“滾蛋!”
五
第二天晚上下班回家的時候,鄧小昭揉著酸疼酸疼的胳膊就看到了在她家樓下等了不知道多久的鐘明。
“妳……妳來幹什麽?”
其實上了幾天班之後,鄧小昭再見到鐘明的感覺實在有些微妙。以往她只知道鐘明接起案子來很忙,忙到甚至壹兩個月回不了壹次家,卻不知道忙起來到底是壹種杜俊輝禁不住熱淚盈眶,沖上去,緊緊抱住那具冰雕,動情地說:“曉倩,妳不要著急,我會讓妳回來的!”什麽樣的累法。現在有了親身體驗,鄧小昭看著鐘明月光之下線條分明的側臉,不免又想起了冉甜之前對她說的那番話。
鹹菜和饅頭嗎?鄧小昭實在很難把鐘明和那樣的生活聯系到壹起去。鐘明是鄧教授最得意的學生,雖然在她小時候鄧教授也常常會帶鐘明回家吃個飯什麽的,等到鐘明以壹個男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的時候,他已經什麽都有了。他經歷過什麽,吃過哪些苦,身上背負著什麽樣的東西,這些鄧小昭統統不知道。
她突然有些想哭。
鐘明不知道鄧小昭心裏那些彎彎折折,上前拉過她的兩只胳膊仔細查看,終於找到那壹處紅腫的燙傷。用手指輕輕按了按,鄧小昭疼得倒吸壹口冷氣,他的眉頭立刻緊緊皺起。
“小昭,”鐘明嘆氣,“回家吧,這次都是我不對好不好?”
鄧小昭試著把胳膊從鐘明手中抽回來,卻被抓得更緊:“鐘明……我……我找到工作了。”
“辭了。”在這壹點上鐘明態度果決,“違約金我幫妳付。”
“不是這個意思啊!”鄧小昭急了,“我是說,我現在能夠自立了,我會自己賺錢了。”
鐘明擡起眼看她,壹時之間摸不透鄧小昭的想法:“嗯……妳真厲害。”
“我不跟妳回去。”如水的月光之下,鐘明第壹次在鄧小昭的臉上看到這種溫柔的堅決,“我……我想試試靠自己的雙手生活。”
這樣的夜晚實在靜謐美好,鐘明微微俯身親吻鄧小昭的眉心,面對這樣的鄧小昭,他壹時之間竟然說不出壹個拒絕的字來。
罷了罷了,都隨她去吧。他拉起鄧小昭被燙傷的那只胳膊,輕聲道:“上樓去吧,我幫妳上藥。”
等到鐘明順利登堂入室了鄧小昭才發現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們不是正在吵架嗎?!
然而鐘明已經拉著她走到床邊坐下,拿出隨身帶著的藥膏在手指暈開後輕輕抹在鄧小昭被燙傷的地方。月光從樓頂的天空遙遙灑下,鐘明垂著眼捧著她胳膊的樣子看起來很溫柔,鄧小昭在夜色裏悄悄地紅了臉。
藥膏很快就塗完了,兩個人在狹窄的房間裏邊大眼瞪小眼了壹陣,鄧小昭警覺得像只?毛的貓咪。
“妳……妳今晚不會是要住在這裏吧?”
鐘明微微勾起唇角,鄧小昭立刻抓緊自己胸口那片衣服:“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大家不熟哇!”
“……”
兩個人又面對面僵持了壹會兒。鄧小昭本來就累了壹天,很快就覺得扛不住了,索性壹個轉身……直接鉆進了被子裏。
反正床小,鐘明擠不進來。
她瞇著眼睛躺了片刻,身後竟然真的響起了脫衣服的聲音。下壹秒被子的壹角就被掀開,鐘明竟然真的上來了。
“……”
床很小,兩個人必須緊緊靠在壹起才不會掉下去。鐘明從背後摟住鄧小昭的腰,在她雪白的頸項上輕輕啄了壹口:“睡覺。”
“床會塌的!”鄧小昭以為他又要做什麽激烈的事情,結果這壹次鐘明就真的只是抱著她睡覺而已。鄧小昭閉著眼睛想睡,壹顆心卻無論如何都安靜不下來。
“鐘明……”
“嗯?”
鄧小昭純屬沒話找話:“彈簧床……妳睡得習慣嗎?”
“怎麽會不習慣。”鐘明在她身後笑了笑,“我剛剛開始工作的時候,住得比現在還要差。”
鄧小昭“嗯”了壹聲。鐘明摸摸她的腦袋繼續說下去,語氣輕快:“那時候沒有錢,六七個男生租壹間地下室,兩個人睡床,其他人打地鋪。冬天的時候還好,到了夏天,屋子裏的氣味可以熏死壹頭豬。”
鄧小昭的聲音悶悶的:“妳以前從來沒說過這些。”
“就是因為吃過苦才不想妳再經歷這些。”鐘明頓了頓,“小昭,回去吧。”
鄧小昭半晌沒有回答,鐘明扳著她的肩膀把她翻轉過來面向自己,才發現鄧小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哭得滿臉是淚了。
“妳……”鐘明又嘆了口氣,“不想回就不想回吧,幹嗎要哭呢?”
他用兩只手幫鄧小昭把眼淚擦幹,又把她嚴嚴實實地攬在自己胸口。兩個人這樣抱在壹起,久到鐘明終於開始也有了些困意,鄧小昭卻突然重新出聲。
“鐘明,我想學著獨立。”還是同學走了過來,拉起她,匆匆的走開。
鐘明沒回答她,她停頓了兩三秒便接著說下去。
“總是我依靠著妳,可是我也想變得強起來,讓妳依靠壹下。”
“……”
“妳再等等我好不好?”
“好。”
鐘明又摸了摸靠在他胸口的腦袋,他的小昭長大了。
他欣慰又心疼。
六
鐘明很久都沒有再來,鄧小昭哭泣的次數越來越少,連冉甜都覺得不可思議。
鄧小昭開始學著精打細算地生活,從出租屋到打工的快餐店乘公但那個仲春的黃昏卻從此牢牢留在我的記憶裏,還有校園裏零落綻放著的廣玉蘭,風裏暖意初融的青草香氣,那個轉身離開的高高瘦瘦的男生。交車和地鐵都是三站路,乘公交車雖然要多走十分鐘的路,但是可以每天省下壹塊三毛錢。超市裏的大姨媽巾分成三個等級,有九塊九二十片的促銷裝,也有二十塊十片的豪華裝,她不再用那種帶著淡淡茶香的柔軟面巾紙,粗糲的草紙壹開始屢 日子像是聖誕樹上的糖果,壹顆壹顆地被孩子們從樹上摘下,吃掉。日復壹日簡單的動作裏包含著大量不為人知的甜蜜。不知不覺,今年的聖誕節已經悄悄爬上街頭,爬到各個商店的櫥窗上,爬到每壹棵聖誕樹的枝頭。次在她 *** 嫩的皮膚上磨出紅印,後來也漸漸習慣了。
而鄧小昭終於也不再受到老員工們的排擠,他們偶爾也會跟她分享壹下省錢的秘訣,順帶聊聊誰家孩子又早戀了的八卦。她常常是累得壹回到家倒頭就睡,夜裏偶爾醒來,看到鐘明上次來時帶給她治療燙傷的藥膏還擱在桌面上,窗外的夜色如水,透進壹室淺淺淡淡的月光。
原來這就是愛壹個人的感覺。
這天鄧小昭剛剛上班就察覺出了不對勁,老員工們看到孔令偉原名孔令俊,是孔祥熙與宋靄齡所出,甚得宋美齡蔣介石寵愛。她有極強的易裝癖,自小便著男裝,留大背頭,或西裝革履,歪戴禮帽;或商賈打扮,手持折扇,口叼雪茄,令泉辨雌雄。她紛紛笑著掩唇,即使是在正常工作的時候,時不時也會向她投射壹些莫名的曖昧目光。
鄧小昭不解,拉住壹個和她走得比較近的員工問:“陳姐,妳們今天怎麽都怪怪的?”
陳姐嬌嗔地瞪她壹眼,又自顧自地笑了壹陣,鄧小昭滿臉黑線。
“丫頭,妳要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鄧小昭想了壹會兒,沒覺得她還有什麽“甘”要來的。
“難道我要升職了?”
“傻丫頭!”陳姐在她腦袋上拍了壹記,笑著跑開了。
“……”
結果還沒到下班的點店裏的顧客突然就都全部走光了,過了壹會兒又呼啦擁進來很大壹撥人,拖桌椅的拖桌椅,鋪地毯的鋪地毯,動靜大得把街上其他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出了什麽事?”
鄧小昭話音未落就看到壹輛熟悉無比的跑車遙遙停在快餐店門口,鐘明手捧鮮花從駕駛座上走下來,她突然就猜到了將要發生的事情。
“快去接呀!”身邊的老員工笑著推她壹把,這時候店門口已經圍了壹大片看熱鬧的人群,鄧小昭的臉羞得通紅。
紅毯從收銀臺壹直延伸至店門口,鄧小昭站在壹端,鐘明站在另壹端遙遙望著她笑。鄧小昭張了張嘴想說點高貴冷艷的話壓壓他的氣勢,還沒發出聲音,眼眶卻先紅了。
“小昭。”
鐘明微笑著緩緩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手中捧著紫色絨線的心形小盒子。
“妳願意嫁給我嗎?”
圍觀的群眾已經發出了“答應他!答應他!”的起哄聲,鄧小昭遭遇搶劫 鉆石戒指流淚了手指微抖,從他手中接過盒子打開。
裏邊是壹把鑰匙。
鐘明笑著回望她略微詫異的目光:“我把這家店買下來了,當作給妳的聘禮。”
“……”
眼見她哭得更兇,鐘明又有些無奈:“怎麽又哭了呢?不是說要變強嗎?現在妳已經是老板了,我以後還要靠妳多多包養啊。”
鄧小昭吸吸鼻子,想了想突然問:“那妳現在是要向我求婚嗎?”
“不然妳以為呢?”鐘明嘴角微抽,他這麽興師動眾的,難道是為了“快餐店壹日遊”嗎?
“那,戒指呢?”
“……”
那天N市十大優秀青年律師向戀愛多年的女友求婚的美談最終還是被傳成了笑談,壹場精心策劃的求婚盛典,最後以所有人亂哄哄找戒指的鬧劇收場。
七
壹年後。
鐘明回到家裏,迎接他的又是空蕩蕩的客廳。
鄧小昭最近壹直在忙著快餐店加盟的事情,她想把店做成連鎖,便幹脆整個人搬到店裏去住,壹個月難得回壹次家。鐘明對此很是惱火,每次捉住鄧小昭都要狠狠折騰壹番才肯罷手,好不容易抱著鄧小昭睡著了,早上醒來的時候枕邊又已經空了。
他的親親夫人變身事業女強人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壹想到那家天殺的快餐店還是他親手送給鄧小昭的鐘明就恨得牙癢癢,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現在算是深有體會。如今夫妻聚少離多,好不容易見壹次面也是滾個床單就完事了,他簡直覺得他存在的意義快要等同於壹只鴨子了!
這樣是不行的。
鐘明氣憤不已地走到沙發上坐下,揉著額頭苦惱地思考壹陣,到了重振夫綱的時候,他必須做點什麽讓鄧小昭重新意識到她還有個丈夫。
……
有了,他要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