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簡單兩筆,壹撇壹捺。
做人,嘗盡百態,辛苦壹生。
圖什麽?
泛黃的日記本上,躺著的張大勇寫下這樣壹段話:
“人有兩根脊柱:壹根是骨骼脊柱,壹根是精神脊柱。 骨骼脊柱病了,只要挺起精神脊柱,照樣能活成大寫的‘人’。 ”
臥床30年,他承受著生命難以承受之痛,在圍困中苦苦掙紮;
跨越時光的長河,他“站”得筆直,不斷書寫著屬於自己的人生篇章。
01
在最絢爛的年紀
他成了壹個徹底的廢人
10平米不到的臥室,灰白的墻壁,破舊的家具,便是幾十年來張大勇擁有的全部世界。
身患強直性脊柱炎,30多處關節僵硬,渾身上下,唯壹能動的只有頭和手臂……多年來,他只能癱瘓在床。
用他自己的話來形容,像是壹個“會呼吸的木乃伊”。
活,活不好;
死,死不了。
為什麽會落到如此境地,他也曾無數次回想過。但往事終究成了風,吹過,就再也回不來。
1964年,張大勇出生在河南。
外公王天秩,洛陽復旦中學的創辦人之壹;外婆蔡蕓芝,是魏巍的老師,語文課本裏《我的老師》壹文的主人公。
在這樣的壹個書香門第,大勇從小就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暢想未來,他期待著能夠進入實驗室進行科研工作。
只是誰也沒想到,命運的魔爪正在悄悄伸向這個少年。
從10歲開始,大勇就偶爾會感覺到膝蓋疼痛。
待到初中,腿疼頻率變得越來越高,強度越來越烈,最後連走路都成了問題。
去醫院檢查,他被確診患有“強直性脊柱炎”。
這種疾病幾乎很難治愈,但只要好好治療,還是能夠改善癥狀。
只可惜, 大勇遇上了庸醫。
負責治療的醫生不知如何用藥,只會壹再註入大量激素,針壹下壹下紮進肉裏,卻不見有任何成效。
金錢和時光如流水壹般滑走,大勇的病情卻越發嚴重。
熬到最後,等來的只有壹張張病危通知書。
40度高燒,斷斷續續燒了壹個月,數次搶救,他在生死的邊緣不斷徘徊,脆弱得像是飄在水面的浮萍。
好在,大勇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只是身體卻越發虛弱,漸漸的,他連路都走不了。
但命運的重擊仍未停下,情況還在不斷惡化。
1991年,大勇27歲,徹底躺在了床上。
無法起身,無法動彈,生活起居全靠母親照料,在最絢爛的年紀,他成了壹個廢人。
狹小的房間如同壹個囚籠,難以逃離;
冰冷的床鋪像是壹幅鐐銬,無法掙脫。
人生,只剩下壹片黑暗。
02
臥床6年完成“中國紀錄大全”
卻遭遇“吉尼斯”起訴
人生如此,大勇也曾想過解脫,他拿過壹把剪刀,悄悄藏在枕頭下面。
但他仍有不甘,仍有不舍。
終日在床邊照料的母親發現了“秘密”,她並未拆穿,只是投入更多的關懷,更多的鼓勵。
她壹再告訴兒子: “只要活著,就壹定還有存在的價值。”
如何實現自己的價值?
在母親的鼓勵下,大勇很快找到答案。
23歲那年,大勇第壹次看到英國的《吉尼斯世界大全》,在震驚的同時又有些不滿:所謂的世界紀錄,連中國的四大發明都沒錄全。
“妳不收錄,我收錄。”
因為疾病,這個想法被壹再擱置,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他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
為了收集資料,母親跑遍附近的小區、學校,用收廢品的方式收來舊報紙。
大勇躺在床上,壹點壹點翻閱,壹點壹點記錄。
時光在不經意間流逝,壹黑壹亮,便是壹天;春夏交替,又是壹年。
6年時間,大勇寫下了整整50萬字的手稿。
1996年,《切尼斯中國紀錄大全》完成。
“切尼斯”是英文“chinese”的音譯,切尼斯紀錄就是中國人的紀錄。
2003年,大勇創辦了“切尼斯中國紀錄大全網”,獲得國家版權局審核登記備案;
2010年,切尼斯成為註冊商標。
但在同年年末,壹張來自美國的信函卻打破了寧靜。
因為域名問題,英國吉尼斯壹紙訴狀,將切尼斯告到了美國國家仲裁院。
在當時,中國人遇到國際域名仲裁,90%都選擇了放棄。
但大勇並沒有退縮,而是在律師的幫助下積極準備答辯書。最終,吉尼斯的起訴被壹壹駁回。
這個只能躺在床上的男人,贏了吉尼斯。
03
創辦全國第壹個尋人網站
常年臥床,翻閱過的10噸報紙,是大勇和這個世界最親密的聯系。
讀報期間,他發現幾乎每份報紙都會設立壹個“尋親”板塊,尋找被拐賣的孩子、走失的老人……每壹條信息背後,都意味著可能會有壹個家庭的破碎,壹個生命的逝去。
他把這些內容壹張張剪下來,思考著自己能做些什麽。
直到1998年,新華社報道了美國的壹個尋人中心網站,大勇深受觸動,心裏瞬間有了打算。
他拉上弟弟張小勇忙活起來,兄弟兩人壹個構想、準備資料,另壹個到處蹭書蹭網學習網站制作技術。
2001年, 大勇的“中國尋人網”成功建立,這是全國第壹個尋人網站。
在相關媒體報道之後,尋人網站很快引起了轟動。
越來越多的尋人者湧入網站, 短短3個月時間便團圓了3個家庭;幾年過去,網站***幫助300多個家庭,找到了失蹤親人。
無形的網絡,讓壹切都變得與從前不同,孤島與大陸相連,大勇實現著自己的人生價值。
但爾後幾年,互聯網飛速發展,各種專業的尋人網站、機構相繼出現。
因為缺乏支持和資金,他的尋人網站卻壹度面臨關停。
面對如此情況,大勇決定調整方向。他上網查找資料,發現全國每年有數以萬計的屍體無人認領,但卻很少有機構或個人願意觸碰這個領域。
“有人尋生者,我來尋逝者。”
他決定建立壹個數據庫,送無名逝者“回家”。
大勇沒有料想到的是,尋找無名逝者的信息竟然如此之難。
掌握信息的警方、醫院等部門很少願意給他提供信息;因為“忌諱、冷門”,媒體也鮮少願意提供援助。
他只能每天躺在床上用電腦查找資料,壹個個拼湊,進度異常緩慢。
無奈之下,大勇開啟了壹個大膽的計劃——“臥行中國”。
他躺在擔架上,被親人擡著, 沿08年奧運聖火的路線臥行到各大城市,聯系當地警方、醫院、民政部門、火葬場等搜集無名逝者信息。
2012年, “ 全國無名逝者數據庫 ”正式上線。
從全國各地搜集來的無名逝者信息,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網站首頁,簡潔而又清晰;
不用註冊,只需要點擊詳情,就能查看到逝者性別、大致年齡、體貌特征、死亡原因、遺物照片、事發當地警方、派出機構聯系方式等信息。
整個網站完全免費,完全沒有門檻,僅僅只是為了 “讓生者慰藉,讓逝者安息,讓陰陽相隔,兩個世界的親人都滿意”。
網站底部,大勇放上了溫家寶的壹句話:
“在中國,任何大數除以13億都是小數,任何小事乘以13億,都是大事。”
04
臥床30年,生死交替
他早已活成了壹個大寫的“人”
時光晃晃悠悠,壹年又壹年。
大勇仍然被禁錮在小床上,眼前還是那片不足十平米的天地。
唯壹的變化,可能是長期臥床導致汗液漚爛了床板,木床換成了壹張小鐵床。
他還在堅持運營著網站,壹獲得信息,就趕緊更新到數據庫。
累計到現在,無名逝者的信息已達到壹百多頁,而在這冰冷的數字背後, 關聯的是幾千條生命,幾千個等待親人“回家”的家庭。
從發布信息來看,難度不易於大海撈針,但無論是大勇還是逝世者親人,仍在堅持。
對於尋親者,他只有唯壹壹個要求: “找到了,請不要忘記聯系我。”
如今這也成為了他唯壹的遺憾,他無法確定有多少人,在網站找到了親人。
但回望過去,他仍無怨無悔。
臥床30年,打造“中國紀錄大全”、創辦尋人網、臥行中國、送無名逝者回家……他從未忘記心中的信念:
“不能像 健康 人那樣站著、坐著、走著、跑著為 社會 做貢獻,我就躺著、爬著為 社會 做貢獻。”
從“生”到“死”,從“死”到“生”;
命運下的所有饋贈,都已經成為了最好的安排。
在平凡中現出真實,在閃耀中現出絢爛, 他早已活成壹個大寫的“人”。
往後余生,不出意外的話,大勇應該是只能在這張床上度過了。
但實際上, 他早就已經站了起來,將生命的足跡留在了每壹個角落。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