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5438+065438+10月12，河北農業大學。前不久新華社河北分社的報道材料，讓這所學校兩年前啟動的“壹村壹名大學生計劃”成為很多人關註的焦點。所謂“壹村壹名大學生工程”，就是選拔具有農村專業背景和相當學歷的農村高考落選者、復員軍人，通過高等職業教育在高校學習兩年，畢業後回到農村，成為“有用、留得住”的人才。根據這份材料，這個項目的第壹屆畢業生，大部分都沒有按照設計者的初衷回到農村。
作為河北農業大學的校長，劉大群是這個項目的最初設計者和推動者。
在劉大群的壹系列想法中，兩年的課程主要集中在農村實用技術上。河北農業大學成立了農村發展學院，開設園藝、城市建設、動物育種、疾病預防等7個專業。第壹學期除英語和思想道德修養為選修課外，課程以專業和實用技術課為主。
根據劉大群的說法，通過這種方式學習的學生不太可能出國，因為他們根本不開設英語課；而且按學歷來說，在國內其他地方也不是很有競爭力，就是培養人才回鄉，畢業後回村當村級農技員，科技致富帶頭人。
所以按照當初的設計，這些學生必須在入學前簽訂合同，保證畢業後三到五年不外出，畢業時不允許進入人才市場。
然而，劉大群的想法自提出以來就受到了各方面的批評。憤世嫉俗者稱之為農村教育的大躍進，懷疑者則擔心它是否能被“使用和保留”。
記者調查了解到的事實是，河北農業大學“壹村壹名大學生”首批201畢業生，實際上畢業幾個月就回村了，不超過1/10。
大學生回村
李達是河北農業大學農村發展學院園藝專業“壹村壹名大學生”首批培養的大學生之壹。他所居住的大名縣已經送了12名學生。然而，據負責大名縣“壹村壹名大學生”項目的農業局技術站站長王春峰介紹，到目前為止，只有李達等三人回到了農村，但另外兩人中有壹人已經離開，另壹人只是暫時留在村裏。
這位26歲的小夥子帶記者去看他要租的林地時，頭發在額頭上分開，敞開的夾克配著幹凈筆挺的牛仔褲，渾身沒有壹點泥巴。
趙振斌是另壹名回村大學生。然而，40歲的趙振斌在入學前是保定市安新縣通口鎮王越村的村黨支部書記。在電話裏，他告訴記者，他正在村裏組織村道硬化，並熱情地邀請記者說，“歡迎領導來指導工作。”和趙振斌差不多，上學前是村裏的領導，壹直有三個畢業生。
好女人不回老家，好男人不回村。
今年10年底，新華社記者隨機采訪了“壹村壹名大學生計劃”第壹屆100多名畢業生，發現有70多名畢業生沒有按照協議回到當地尋找與專業相關的工作，其中50多人已經去外地工作。
為什麽不回去？原因很簡單:“為什麽要回去？”
畢業生中像趙振斌這樣的“兩委”班子成員只有三個，可以重操舊業；但更多的人，尤其是在村裏沒有根基的人，面臨著回家後無事可做的窘境。做農業的人太多，沒辦法搞副業。想創業，還要受到各種限制，最明顯的就是資金短缺。
李達告訴記者，他仔細算了壹下，發現要把自己喜歡的山藥全部種在地裏，需要花費近65438+萬元，這對他來說無疑太難了，根本沒辦法貸款。李達甚至打起了民間高利貸的主意。“問題是沒有人能支付我更高的利息。”
王春峰對記者說，“出去打工，壹個月至少有七八百元。他們是大學生，壹個月總能有800塊錢留在村裏。”壹分錢不要，說不定會貼出來。還搞農業？風險高，收益低。"
還有很多其他因素。28歲的王波是農村發展學院的壹名大二學生，即將畢業。他家裏承包了600畝地，日子過得很好。“回不回去其實都壹樣。家裏條件至少不比外面差。”不過，他還是打算畢業後“出去休息壹下”。他告訴記者的壹個理由是，“同樣壹個人，妳留在村裏，找老婆就是妳追別人。去外面走壹趟，回到村裏就變成別人追妳了。”
還有很多人不願意回村。按照李達的說法，“開學的時候沒打算回去。”
李達回村是因為能拿到地，還有壹個原因是在外面感覺有點累。他和記者坐在林場管理處的平房頂上，微風習習，四野荒蕪，安靜舒適。“這種生活在城市裏很難有。”他的家境也不錯，在當地也能找到收支平衡，舒適快樂。然而，他說，“如果我賺夠了錢，我就出國。”
為了保證所有畢業生都能回村，學生不僅要在入學前簽訂合同，保證畢業後回村，而且畢業證也要由縣市農業部門直接掌握。但在記者調查中，很多市縣在這些學生入學前並沒有與其簽約。王春峰說，即使他們這樣做了，“如果學生不履行合同，政府還會花精力和壹個學生打官司嗎？畢業後去哪裏找他？”至於文憑，其實是被拿走了。
在這種情況下，王春峰說，“原則上，他們絕對應該回去。但從切身利益的角度，我在情感上理解他們。”
實踐中的操作難度
“壹村壹名大學生工程”從提出到實際實施，有很多具體問題。
比如學生的選拔。
根據規定，“壹村壹名大學生工程”的學生分為兩類:具有高中(含職校)畢業或同等學歷的農村青年、復員回鄉軍人、農業科技示範戶、科技致富能手等。，且年齡要求在28周歲以下；或者35歲以下的農村“兩委”現任成員。在具體標準方面，根據劉大群的說法，為了確保公平和“使教育更加有效”，考試成績仍然是最重要的評價標準。
這對於有農村專業背景的人來說是不好的。邯鄲市農業局壹位負責人告訴記者，起初也是想按照原來的設想，選派壹些村幹部和科技致富方面的專家到河北農業大學農村發展學院，但學校是按分數選拔學生的。這些有專業背景的人往往年紀大，文化基礎差，在升學考試中無法與剛高中畢業的年輕人競爭；而且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業，有老有少，家庭負擔重，確實沒有精力脫產學習兩年，所以報名的人很少。
如果不以考試成績為主要衡量標準，問題會更大。河北農業大學的“壹村壹名大學生項目”雖然只有三屆，但推薦中的不正之風已經顯現。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在那些公派學生中，有不少關系戶。看畢業生的聯系地址，很容易發現家庭住址不是在村裏而是在街道或者政府部門。第壹屆畢業生中，有人告訴記者，某人的父親是某縣局副局長。
推薦的學生也是良莠不齊。第壹屆205人畢業201。除了兩個學生死於意外，另外兩個中途解散。鄉村發展學院院長薛慶林告訴記者，學院的學生管理比統招更難。
也許最重要的是成本。根據劉大群的統計，壹個大學生的培訓費大約是1000元。以河北農業大學為例，大學生壹年要交5000元，不包括省財政補貼。目前，河北省有5萬多個行政村和4所農學院。如果四所高校同時實施這壹“工程”，每年可招生10000人，五年可為河北省每個村培養壹名大學生。按照這個標準，如果全國每個村培養壹個大學生，國家要花十幾億，而每個省也要花2000萬，而城市不到200萬。
不過這還是要看地方政府的態度。河北農業大學農村發展學院開學時，劉大群提出每個學生每年少領1000元，希望當地政府拿出這筆錢。但是只有邯鄲承擔了推薦生的全部學費，而張家口的懷來縣承擔了壹半的學費，更多的縣市不願意承擔這些費用。
培養壹頭獅子帶領壹群羊？
“壹村壹名大學生”的想法在1999之前首先出現在劉大群。曾經有過插隊經歷的劉說，他對中國的農民有著不同尋常的感情，即使他在美國做了幾年博士後，他仍然很關心。當選全國人大代表後，劉大群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提出的建議將這壹話題推向了全國。“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農村發展最重要的是保證有自己的人才。在目前的情況下，農村人才的培養必須傾斜。”劉大群說。
2002年，教育部大學生司以教司[2002]68號文件下發《關於同意河北農業大學在部分高職專業招生中實行單獨考試的批復》，同意河北農業大學在部分與農村經濟發展密切相關的高職專業招生中開展“壹村壹名大學生工程”改革試點。2003年底，教育部將河北農業大學的經驗推廣到全國。以中央廣播電視大學為主要實施單位，2004年在全國選擇100個縣提前開展試點，與地方電大壹起在西部100個縣投資2000萬元。計劃5年內註冊學生超過20萬人。名字和劉大群提出的壹模壹樣，叫做“壹村壹名大學生計劃”。
165438+10月12日，在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劉大群再次說出了拿破侖的名言“壹只獅子帶領的壹群羊可以打敗壹只羊帶領的壹群獅子。”在劉大群看來，解決中國“三農”問題的關鍵是“人”的問題。“目前不僅城市和農村的人才差異很大，城市也在不斷地從農村吸走人才。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只能是解決農業、農村和農民問題的進壹步疲軟。”“沒有對鄉村人才的大量支持和補充，所有關於鄉村建設的想法都是不可思議的。”
劉大群認為抓住人才問題是解決“三農”問題的最佳途徑，但他對自己培養的學生大多不回村卻很無奈。然而，他認為“沒有必要強迫他們都回去。如果3/10的人回去，那就太好了，農村會有很大的變化。”大名縣農業局的王春峰對此表示贊同。“不要追求100%，回到1/10就好了。”他甚至舉了錢學森的例子，壹個人抵得上壹個老師。
面對目前人們普遍不回去的現實，劉大群向記者強調，河北農業大學能做的，只是保證學生在學校兩年學到的東西，回村後能“用得上”。至於能不能“保留”，他說，“那就不是單個學校的力量了，要看整個社會體系的支持。”(本文原題為《中國《新聞周刊》:“壹村壹名大學生”的理想與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