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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弢——相遇漢堡關愚謙(書稿修訂)

我進單位處理的第壹個卷宗就涉及關愚謙,他是我參加工作後認識的第壹位海外華人。

先說幾句聊以背景交代:壹九七七級我進北外德語系,讀了本科加讀研,壹晃七年,壹九八五年壹月進文化部。那年四月,中國作家協會將接待文革後來自西方國家的第壹個作家代表團———西德作家代表團,其實全團均是西柏林的作家。聯邦德國意在通過跟中國於文化上的接洽,博取中國對西柏林政治地位歸屬的認同,團裏其中有漢學家顧彬。

中國作協因文革後剛恢復工作,缺乏外事幹部,故來文化部借翻譯,候選人須具備兩條:德語口語和日耳曼文學,中國文學知識僅作參考。

因十年文革“讀書無用”,加之對外交流的中斷,文革前的老大學生十年德語未曾開口,口語必定荒疏,已很難上口;工農兵大學生沒有日耳曼文學專業壹說。碰巧我剛從學校出來,學了七年德語,口語正熱和,北外又是聽說領先,專業又是日耳曼文學,加上我酷愛中國文學,符合作協要求,有幸被入選,跟文化部壹位老大學生擔任中德文學研討會的口譯。

我跟那位翻譯不壹樣,我是從原單位全脫產,在作協外聯部協助工作,處理接團的日程安排,同時著手同年六月中國作家團對西德的回訪事宜,輔助組團參加“西柏林地平線藝術節”,並順訪聯邦德國幾大城市,其中就有漢堡。

在訪漢堡的安排中,對方文化局的來函提到了“關愚謙”的名字。從文革以來至文革以後,關愚謙壹直是個敏感人物。

我調來相關檔案,關鍵信息如下:關曾任職中國對外友協,從事外聯工作,文革期間利用工作之便,私取日本訪問團員的護照,冒名頂替蒙騙出關,逃離中國後先至開羅,後轉巴黎 ?

是時負責對外友協工作的是廖承誌。此重大外事事故發生後———據說是建國以來的首例———廖受到中央的嚴厲批評,勒令其必須圓滿處理此案。廖隨即通報外交部,授權各駐外使領館,全權實施中央決定。

廖大為光火,說:天大的責任由我承擔,就是出了人命也算我的!中國駐開羅使館去機場截人,未成;從而通知駐巴黎使館,但據稱,關在去巴黎的飛機上向法國政府提出政治庇護。法國後來根據關本人的意願,其輾轉到了漢堡,(這段過門關節有待考核)。

據悉,到漢堡後,關吃盡了“人間苦”,什麽活兒都幹過,在碼頭還扛過大包,身體力行了上海人特有的堅毅耐勞、服屈認命的性格。到了八十年代初,乘中國改革開放的東風,關幾經想回國看看,都被拒簽。他到波恩不行,轉去美國、加拿大照樣不行,據稱,沒有廖的點頭,這個“叛逃分子”休想回國。

因為改革開放的需要,政策變得寬松,內定與關愚謙的接觸不再是鐵板壹塊,但不許過密,不能主動。

壹九八五年,陣容龐大的中國作家團,王蒙為團長,張潔、北島、舒婷、張抗抗等壹行十六人到了漢堡,二十年過去了,關以為是接近國人親近祖國的機會到了,通過漢堡文化局向我們作家團發出了家訪的邀請,結果被拒。當天晚上大家在漢堡水塔高樓上觀焰火,關也來了,但彼此沒有靠近,相隔十幾米,互相望望,場面很尷尬。

第二年王蒙當了文化部長,但續任作協副主席,因他來過西德,有不少德國友人的賀電、賀信寄到作協,其中壹封是關的。壹般的外賓來信,我們作協外聯部就代為處理了,碰到特別來函,出於尊重,就先請示。因四個德語國家的文學交流是我的職責範圍,所以關信先到了我手裏。我去電話請示,把信給王蒙讀了壹遍,王蒙說:“妳們處理就行了。” 信的內容已記不清了,只記得信的擡頭是:王蒙部長大人;落款是:小關在此有禮了。

從壹九八六年到壹九八七年,作家團王願堅(電影《黨的女兒》、《閃閃的紅星》作者)、路遙等壹行,詩人公劉團及其他的作家團到漢堡,關均未提過要跟我們見面,不知是否因為第壹次被拒吃了閉門羹的緣故。

直到壹九八八年,也是我來德國自費留學前的最後壹兩次出訪,瑪拉沁夫、鄧友梅分別為團長,從維熙、王安憶、莫言、高曉聲、魯彥周等每次十來號人參加漢堡舉辦的中國文化周,留居海外的劉索拉、高行健、馬德生等從巴黎或美洲前來,海內外作家在旅館壹起吃專門訂的中餐。這次關又對我們發出了邀請,這回我們同意了,但那些海外作家沒有同時被邀請。去他家之前,我和瑪拉團長先去了他的辦公室。進門時,團長說,這是關教授的官邸。關回答道: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關在家給我們準備了意大利面,飲品都是果汁壹類的軟性飲料。見大夥兒來了,他用上海話對我說:嘠都儜,哈都哈煞了(這麽多人,嚇都嚇死了)。我上海話不好,但能說,聽懂沒有絲毫的問題。來賓濟濟壹堂,中外參半,沒見到夫人出面,或許在場,但不認識,沒有正式介紹。

關公寓樓裏住著壹對中男日女的留學生,學音樂的,餐畢,關請他們給客人表演古琴曲,還讓我即興翻譯了《平沙落雁》曲名。告別前,關讓作家們在家庭記事簿上留言。高曉聲寫了:“同是壹個“漢”; 莫言的留言:“吃完面條聽古琴”,讓在場的大家忍俊不禁。

關的背景特殊,當時的國情特別,文革雖然結束,“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政治思想意識尚存,出國時,每個人都極為謹慎。跟關這樣的人打交道不事先請示太危險。八十年代,作家出國連看壹場性電影都不敢,盡管大家都想看。人人心照不宣,回國閉口不談,事先捏估好,萬壹被發現,就說不是蓄意,而是誤入不當之地;誰敢走漏風聲,大家攻守同盟說是他的提議。

關愚謙事件是歷史的產物,這種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成了壹段史實,也是歷史的本身,繞是繞不過去的,是無法再能被人的意誌所左右。

關出國那麽多年,我們在中央單位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麽對國家不利的話,沒有壹點反動言行,包括剛到西方最初的那幾年,不同於個別流亡人士。說明他的心壹直還是在中國。我們這文革過來的壹代人把政治生命都看得很重。

再者,國內對他的態度和事態的發展從開始的徹底抵制到後來的越來越親近,直到現在他成了國內的大紅人兒,成了中國作家協會的座上客,中國作協舉辦的《漢學家文學翻譯國際研討會》還特邀了他。這些是否都意味著對他的過去以某種形式作了了結?是否算作壹個官方的姿態?———他在海外的壹生細細品味起來,為常人所不能望其項背。

照他自己的話,“當初如果沒逃成,中國便多了壹個刀下鬼”;如果不走,他這個老右派文革中又受壹茬罪,也難說能保全性命。那段經歷壹直是關揮之不去的心病。看得出他最後的十幾年、二十年的文字風格,時而刻意言過其實、時而刻意矯枉過正的愛國姿態,都欲想表明那段歷史的反面,以洗雪往事。最後是否真的完全解脫,還是個問號。

這兩天我時時在關註、搜尋官方的動態,希望能看到壹篇正面報道,哪怕是壹則短短的消息,文中有那麽兩句美言足矣,這樣關的壹頁就算翻過去了,逝者也可以安息九泉了。在此讓我們祝願他身心輕松,壹路走好 !

或許鄙人孤陋寡聞,或許身處異域斷了“熱線”,筆者以前似乎從未聽聞過對關的某種官方說法的消息,沒有見過任何文字形式的書面材料。是不是到了該給他蓋棺定論的時候了?

今天寫的這段早想寫、本該早寫的文字在腦海裏徘徊了十幾年,幾度舉筆又輟,想著畢竟這是人的壹個痛處,是讓人不願回首的往事。寫早了,又何苦難為人呢?

笑到最後,笑得最好。終極關老的壹生,是個重重的加號。

2021年10月31日 修訂慕尼黑 (原稿發表2018年11月23日)

金弢,字有根,1974年杭州外國語學校高中畢業,插隊落戶浙江桐廬儒橋村,1977級考入北外德語系,1981級北外德語讀研。1985年1月進文化部, 1985年3月進中國作家協會,任職作協外聯部,曾歷次參與組團王蒙、張潔、莫言、路遙、魯彥周、高曉聲、從維熙、張抗抗、公劉、鄒荻帆、王安憶、北島、舒婷等等作家並隨團出訪德國及歐洲諸國。八十年代末獲德國外交部、德國巴伐利亞州文化部及歐洲翻譯中心訪問學者獎學金,赴慕尼黑大學讀博。現居慕尼黑;

主要文字及譯作有: 長篇小說《狂人辯詞》、《香水》、《地獄婚姻》、2013年編輯出版德文版中國當代中短篇小說集《空的窗》,由德國Spielberg出版社出版,並於德國、奧地利、瑞士三國同時發行。全書篇幅達三十五萬字,***504頁,寬版,被收入的十二位作家及作品為:陳染《空的窗》、陳建功《找樂》、東西《沒有語言的生活》等。2021年7月於該同壹德國出版社翻譯出版東西的長篇小說《後悔錄》;

八十年代發表翻譯及作品:《世界文學》、《外國文學》、《詩刊》、《長江文藝》、《鐘山》、《百花洲》、《文藝報》、《中國婦女報》等等,已發表20多位德語作家作品的譯文;

來德三十二年,在德創業二十二年,文學創作及翻譯輟筆三十年。三年前,金盆洗手,回歸文學,寫就新作及翻譯九十余萬字。至今筆耕不輟;

幾年來文字散見歐洲等各大華文報刊; 《歐洲新報》、《歐華導報》、《德國華商報》、《洛城小說報》等。

01· 《聖力姑娘》(小說)(廣西文學,2019年第7期);

02· 《保羅?策蘭杏仁詩譯及後記》(南方文學,2019年11月刊);

03· 《痛憶路遙》(三峽文學,2019年12月刊);

04· 《走向世界的漫漫長路》———德文版《空的窗》走過漫長曲折(南方文學,2020年第1期);

05· 《香水緣和我們的八十年代》(南方文學,2020年第5期);

06· 《街坊陸遊》 (人民日報海外版、天津文學,2020年第11期);

07· 《莫言往事》(北京文學,2020年第12期);

08· 《記憶裏的王元化》(中國新聞周刊,2020年12月期);

09· 《話說莫言———時空跨越三十年》(中國新聞周刊,2020年12月期);

10· 《兩位同胞》(中國法治周末 2021年1月刊);

11· 《冬日裏的長尾》(小說)(向度文學,人間故事,2021年1月期);

12· 《我和庫恩》(中國新聞周刊2021年2月期);

13· 《格拉斯和他最後的詩》(中國法治周末2021年2月刊);

14· 《老黃》(小說,賀州文藝,2021年第壹期);

15· 《二叔分瓜》(小說,賀州文藝,2021年第壹期);

16· 《漢學家庫恩誕辰137周年,憶與其遺著的壹段緣》 (中國法治周末2021年3月刊);

17. 《春風十裏薺菜鮮》(散文,戀愛、婚姻、家庭)2021年第4期;

18. 《德意誌思考》(中國新聞周刊,2021年四月刊);

19. 《回憶施瓦茨》(中國新聞周刊,2021年五月刊);

20. 《我陰差陽錯進作協》(南方文學,2021年第三期,雙月刊);

21. 《歲月》中篇小說 (四川文學,2021年第七期);

22. 《我的香水緣》 散文(西部文學,2021年10月第5期雙月刊);

23. 《小個子男人》 翻譯小說,德國: 馮·席拉赫(西部文學,2021年10月第6期雙月刊);

24. 《朋友》 翻譯小說,德國: 馮·席拉赫(西部文學,2021年10月第6期雙月刊)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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