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細審脂批。甲戌本第壹回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淚,哭成此書。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余才嘗哭芹,淚亦殆盡。”可見得蓄辛酸之淚,哭成此書者是曹雪芹,不是批者曹天佑,那個自比寶玉的脂硯齋。靖藏本八回壹眉批:“作者秉刀斧之筆,壹字化壹淚,壹淚化壹血珠。惟批書者知之。”研血作墨,滴淚成字,亦作者事。僅舉兩條批語,不難看出,作者是以心血澆註成此書,而批者從參與者的角度閱批感慨,情難自己。脂批中如此類者還有很多。在現實中,曹雪芹與堂兄曹天佑壹起長大,關系至為親密,經歷了天佑相同的人情事物。所以,撰寫《石頭記 》時,曹雪芹自站立場,化身書中甄寶玉,並比天佑為賈寶玉,實寫賈寶玉之種種。托己為彼,以己為神,而彼作影,相互傳照。
有了這種猜測,接下來仍從脂批著手,試窺其意。甲戌本第二回:“(甄寶玉語)必得兩個女兒伴著我讀書,我方能認得字,心裏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裏糊塗。”脂批:“甄家之寶玉乃上半部不寫者,故此處極力表明,以遙照賈家之寶玉。凡寫賈寶玉文,則正為真寶玉傳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賈寶玉與甄寶玉的關系是‘遙照“,”傳影’。在現實生活中,能和曹天佑有這種關系的恐怕就只有曹雪芹了。批語中曹天佑將“甄”明改為了“真”字。大概,他也明白自己“假”寶玉作為影子的身份吧!
同回:“只可惜他家幾個姐妹都是少有的。”脂批:“實點壹筆。余謂作者必有。”“實”字赫然醒目,似是已經把作者視為此處的“他”甄寶玉了。(“余謂作者必有”言非其家族中必有,實指心中必有“姐妹”之意。)
庚辰本第二十壹回:寶玉續《莊子》壹段。脂批:“趁著酒興不禁而續,是作者自站地步處。謂余何人也,敢續莊子。然奇極怪極之筆,從何設想,怎不令人叫絕!” “作者自站地步處”,壹句話把作者也拉進書裏來了。“賈寶玉”自然不敢續《莊子》,卻是“甄寶玉”趁著酒興,漸露真身,盎然醉意中,“不禁而續”。雖然在書中是賈寶玉執筆,但可能曹天佑看出了作者“庚辰本甄”戲“假”演的意圖,所以下筆點破,釋以讀者真實情形。
庚辰本第四十三回:“想必他只圖熱鬧,把清雅就丟開了。”脂批:“此獨寶玉乎?亦罵世人。余亦謂寶玉忘了,不然,何不來耶?”奇怪,壹向自比賈寶玉的曹天佑竟主動跳離了這個角色,難道此寶玉非彼寶玉嗎?當然,如果這是發生在“甄寶玉”曹雪芹身上的事,就不難解釋了。幾個兄弟朋友參加的“正經社日”裏,大家都到了,獨曹雪芹遲遲未至。“雪芹忘了”,可能就是當時曹天佑心底的揣測之辭。
還有壹條批語似乎也可以說明問題。庚辰本第七十七回:“(王夫人語)暫且挨過今年,明年壹並給我仍舊搬出去心凈。”脂批:“況此亦余舊日目睹耳聞,作者身歷之現成文字,非搜造而成者,故迥不與小說之離合悲歡 相對。”壹句話關系了大觀園的末日,亦眾女兒離合悲歡的大關鍵,批者卻說“迥不與”之“相對”,看來確“非搜造而成”,有較強的現實可靠性。曹雪芹身歷,曹天佑目睹耳聞,假中真,真中假,互為遮映。豈不正是甄寶玉身歷,賈寶玉代為作影的意思嗎?
最後,試著在“脂硯齋”這個名字的喻意上下點工夫。舊時有“硯兄”,“硯友”的稱呼,取意於兩人壹起學習,常***用筆硯的現象。照曹天佑和曹雪芹的情況,他們幼時學習***用筆硯,大有可能。“脂”無疑是指愛吃胭脂的寶玉了,曹天佑構思筆名的時候,當然不會突出他這個影子的地位,所以,。“脂”應該是指甄寶玉。齋者,書房也。“脂硯齋”,暗含自己和“甄寶玉”昔日***書房,同筆硯的情景。兄弟情深,回憶起兒時那段美好的時光,曹天佑想到曹雪芹,想到“甄寶玉”,遂取了這個筆名,永為紀念。
曹天佑,曹雪芹。賈寶玉,甄寶玉。在現實與不現實中,何其工整的壹對壹的關系。
甄、賈寶玉的寫法,是虛實互藏、雙向傳影了。從甄寶玉與賈寶玉性情相同,成為賈寶玉夢中之影的角度說,甄寶玉是賈寶玉之影;從賈寶玉系神瑛侍者下凡造歷幻緣角度看,賈寶玉是“幻身”,是“假”,而甄寶玉倒是現實人物,是“真”,這樣,賈寶玉也可說是甄寶玉之影了。裕瑞在《棗窗閑筆》中說:“後寶玉對鏡作夢雲雲,言明真甄假賈,仿佛鏡中現影者。”說的正是此意。這樣雙向傳影結果,使彼此都境象化了,而“假作真時真亦假”,“悟幻莊周,夢歸蝴蝶”的哲理意蘊也深涵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