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還把剩下的最後幾顆猴面包樹苗全拔了。他有點憂傷。他以為他再也 不會回來了。這天,這些家常活使他感到特別親切。當他最後壹次澆花時,準備 把她好好珍藏起來。他發覺自己要哭出來。
“再見了。”他對花兒說道。
可是花兒沒有回答他。
“再見了。”他又說了壹遍。
花兒咳嗽了壹陣。但並不是由於感冒。
她終於對他說道:“我方才真蠢。請妳原諒我。希望妳能幸福。” 花兒對他毫不抱怨,他感到很驚訝。他舉著罩子,不知所措地佇立在那裏。 他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溫柔恬靜。
“的確,我愛妳。”花兒對他說道:“但由於我的過錯,妳壹點也沒有理會。 這絲毫不重要。不過,妳也和我壹樣的蠢。希望妳今後能幸福。把罩子放在壹邊 吧,我用不著它了。”
“要是風來了怎麽辦?”
“我的感冒並不那麽重……夜晚
“要是有蟲子野獸呢?……”
“我要是想認識蝴蝶,經不起兩三只尺蠖是不行的。據說這是很美的。不然 還有誰來看我呢?妳就要到遠處去了。至於說大動物,我並不怕,我有爪子。”
於是,她天真地顯露出她那四根刺,隨後又說道:
“別這麽磨蹭了。真煩人!妳既然決定離開這兒,那麽,快走吧!”
她是怕小王子看見她在哭。她是壹朵非常驕傲的花……
第十章:
在附近的宇宙中,還有 325、326、327、328、329、330等幾顆小行星。他就開始訪問這幾顆星球,想在那裏找點事幹,並且學習學習。
第壹顆星球上住著壹個國王。國王穿著用紫紅色和白底黑花的毛皮做成的大禮服,坐在壹個很簡單卻又十分威嚴的寶座上。
當他看見小王子時,喊了起來:
“啊,來了壹個臣民。”
小王子思量著:“他從來也沒有見過我,怎麽會認識我呢?”
他哪裏知道,在那些國王的眼裏,世界是非常簡單的:所有的人都是臣民。
國王十分驕傲,因為他終於成了某個人的國王,他對小王子說道:“靠近些,好讓我好好看看妳。”
小王子看看四周,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可是整個星球被國王華麗的白底黑花皮袍占滿了。他只好站在那裏,但是因為疲倦了,他打起哈欠來。
君王對他說:“在壹個國王面前打哈欠是違反禮節的。我禁止妳打哈欠。”
小王子羞愧地說道:“我實在忍不住,我長途跋涉來到這裏,還沒有睡覺呢。”
國王說:“那好吧,我命令妳打哈欠。好些年來我沒有看見過任何人打哈欠。對我來說,打哈欠倒是新奇的事。來吧,再打個哈欠!這是命令。”
“這倒叫我有點緊張…我打不出哈欠來了…”小王子紅著臉說。
“嗯!嗯!”國王回答道:“那麽我…命令妳忽而打哈欠,忽而…”
他嘟嘟囔囔,顯出有點惱怒。
因為國王所要求的主要是保持他的威嚴受到尊敬。他不能容忍不聽他的命令。他是壹位絕對的君主。可是,他卻很善良,他下的命令都是有理智的。
他常常說:“如果我叫壹位將軍變成壹只海鳥,而這位將軍不服從我的命令,那麽這就不是將軍的過錯,而是我的過錯。”
小王子靦腆地試探道:“我可以坐下嗎?”
“我命令妳坐下。”國王壹邊回答,壹邊莊重地把他那白底黑花皮袍大襟挪動了壹下。
可是小王子感到很奇怪。這麽小的行星,國王他對什麽進行統治呢?
他對國王說:“陛下…請原諒,我想問您…”
國王急忙搶著說道:“我命令妳問我。”
“陛下…妳統治什麽呢?”
國王非常簡單明了地說:“我統治壹切。”
“壹切?”
國王輕輕地用手指著他的行星和其他的行星,以及所有的星星。
小王子說:“統治這壹切?”
“統治這壹切。”
原來他不僅是壹個絕對的君主,而且是整個宇宙的君主。
“那麽,星星都服從您嗎?”
“那當然!”國王對他說,“它們立即就得服從。我是不允許無紀律的。”
這樣的權力使小王子驚嘆不已。如果掌握了這樣的權力,那麽,他壹天就不只是看到四十三次日落,而可以看到七十二次,甚至壹百次,或是二百次日落,也不 必要去挪動椅子了!由於他想起了他那被遺棄的小星球,心裏有點難過,他大膽地向國王提出了壹個請求:
“我想看日落,請求您…命令太陽落山吧…”
國王說道:“如果我命令壹個將軍象壹只蝴蝶那樣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或者命令他寫作壹個悲劇劇本或者變壹只海鳥,而如果這位將軍接到命令不執行的話, 那麽,是他不對還是我不對呢?”
“那當然是您的不對。”小王子肯定地回答。
“壹點也不錯,”國王接著說,“向每個人提出的要求應該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權威首先應該建立在理性的基礎上。如果命令妳的老百姓去投海,他們非起來革 命不可。我的命令是合理的,所以我有權要別人服從。”
“那麽我提出的日落呢?”小王子壹旦提出壹個問題,他是不會忘記這個問題的。
“日落麽,妳會看到的。我壹定要太陽落山,不過按照我的統治科學,我得等到條件成熟的時候。”
小王子問道:“這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國王在回答之前,首先翻閱了壹本厚厚的日歷,嘴裏慢慢說道:“嗯!嗯!日落大約…大約…在今晚七時四十分的時候!妳將看到我的命令壹定會被服從的。”
小王子又打起哈欠來了。他遺憾沒有看到日落。他有點厭煩了,他對國王說:“我沒有必要再呆在這兒了。我要走了。”
這位因為剛剛有了壹個臣民而十分驕傲自得的國王說道:
“別走,別走。我任命妳當大臣。”
“什麽大臣?”
“嗯……司法大臣!”
“可是,這兒沒有壹個要審判的人。”
“很難說呀,”國王說道。“我很老了,我這地方又小,沒有放鑾駕的地方,另外,壹走路我就累。因此我還沒有巡視過我的王國呢!”
“噢!可是我已經看過了。”小王子說道,並探身朝星球的那壹側看了看。
那邊也沒有壹個人…
“那麽妳就審判妳自己呀!”國王回答他說。“這可是最難的了。審判自己比審判別人要難得多啊!妳要是能審判好自己,妳就是壹個真正有才智的人。”
“我嗎,隨便在什麽地方我都可以審度自己。我沒有必要留在這裏。”
國王又說:“嗯…嗯…我想,在我的星球上有壹只老耗子。夜裏,我聽見它的聲音。妳可以審判它,不時地判處它死刑。因此它的生命取決於妳的判決。可是, 妳要有節制地使用這只耗子,每次判刑後都要赦免它,因為只有這壹只耗子。”
“可是我不願判死刑,我想我還是應該走。”小王子回答道。
“不行。”國王說。
但是小王子,準備完畢之後,不想使老君主難過,說道:
“如果國王陛下想要不折不扣地得到服從,妳可以給我下壹個合理的命令。比如說,妳可以命令我,壹分鐘之內必須離開。我認為這個條件是成熟的…”
國王什麽也沒有回答。起初,小王子有些猶疑不決,隨後嘆了口氣,就離開了…
“我派妳當我的大使。”國王匆忙地喊道。
國王顯出非常有權威的樣子。
小王子在旅途中自言自語地說:“這些大人真奇怪。”
第十壹章:
第二個行星上住著壹個愛虛榮的人。
“喔唷!壹個崇拜我的人來拜訪了!”這個愛虛榮的人壹見到小王子,老遠就叫喊起來。
在那些愛虛榮的人眼裏,別人都成了他們的崇拜者。
“妳好!”小王子說道。“妳的帽子很奇怪。”
“這是為了向人致意用的。”愛虛榮的人回答道,“當人們向我歡呼的時候,我就用帽子向他們致意。可惜,沒有壹個人經過這裏。”
小王子不解其意。說道:“啊?是嗎?”
愛虛榮的人向小王子建議道:“妳用壹只手去拍另壹只手。”
小王子就拍起巴掌來。這位愛虛榮者就謙遜地舉起帽子向小王子致意。
小王子心想:“這比訪問那位國王有趣。”於是他又拍起巴掌來。愛虛榮者又舉起帽子來向他致意。
小王子這樣做了五分鐘,之後對這種單調的把戲有點厭倦了,說道:
“要想叫妳的帽子掉下來,該怎麽做呢?”
可這回愛虛榮者聽不進他的話,因為凡是愛虛榮的人只聽得進贊美的話。
他問小王子道:“妳真的欽佩我嗎?”
“欽佩是什麽意思?”
“欽佩麽,就是承認我是星球上最美的人,服飾最好的人,最富有的人,最聰明的人。”
“可您是您的星球上唯壹的人呀!”
“讓我高興吧,請妳還是來欽佩我吧!”
小王子輕輕地聳了聳肩膀,說道:“我欽佩妳,可是,這有什麽能使妳這樣感興趣的?”
於是小王子就走開了。
小王子在路上自言自語地說了壹句:“這些大人,肯定是十分古怪的。”
十二章:
小王子所訪問的下壹個星球上住著壹個酒鬼。訪問時間非常短,可是它卻使小王子非常憂傷。
“妳在幹什麽?”小王子問酒鬼,這個酒鬼默默地坐在那裏,面前有壹堆酒瓶子,有的裝著酒,有的是空的。
“我喝酒。”他陰沈憂郁地回答道。
“妳為什麽喝酒?”小王子問道。
“為了忘卻。”酒鬼回答。
小王子已經有些可憐酒鬼。他問道:“忘卻什麽呢?”
酒鬼垂下腦袋坦白道:“為了忘卻我的羞愧。”
“妳羞愧什麽呢?”小王子很想救助他。
“我羞愧我喝酒。”酒鬼說完以後就再也不開口了。
小王子迷惑不解地離開了。
在旅途中,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些大人確實真叫怪。”
十三章:
第四個行星是壹個實業家的星球。這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小王子到來的時候,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擡壹下。
小王子對他說:“您好。您的煙卷滅了。”
“三加二等於五。五加七等於十二。十二加三等於十五。妳好。十五加七,二十二。二十二加六,二十八。沒有時間去再點著它。二十六加五,三十壹。哎喲! 壹***是五億壹百六十二萬二千七百三十壹。”
“五億什麽呀?”
“嗯?妳還待在這兒那?五億壹百萬…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了。我的工作很多…我是很嚴肅的,我可是從來也沒有功夫去閑聊!二加五得七…”
“五億壹百萬什麽呀?”小王子重復問道。壹旦他提出了壹個問題,是從來也不會放棄的。
這位實業家擡起頭,說:
“我住在這個星球上五十四年以來,只被打攪過三次。第壹次是二十二年前,不知從哪裏跑來了壹只金龜子來打攪我。它發出壹種可怕的噪音,使我在壹筆帳目中 出了四個差錯。第二次,在十壹年前,是風濕病發作,因為我缺乏鍛煉所致。我沒有功夫閑逛。我可是個嚴肅的人。現在…這是第三次!我計算的結果是五億壹百 萬…”
“幾百萬什麽?”
這位實業家知道要想安寧是無望的了,就說道:
“幾百萬個小東西,這些小東西有時出現在天空中。”
“蒼蠅嗎?”
“不是,是些閃閃發亮的小東西。”
“是蜜蜂嗎?”
“不是,是金黃色的小東西,這些小東西叫那些懶漢們胡思亂想。我是個嚴肅的人。我沒有時間胡思亂想。”
“啊,是星星嗎?”
“對了,就是星星。”
“妳要拿這五億星星做什麽?”
“五億壹百六十二萬七百三十壹顆星星。我是嚴肅的人,我是非常精確的。”
“妳拿這些星星做什麽?”
“我要它做什麽?”
“是呀。”
“什麽也不做。它們都是屬於我的。”
“星星是屬於妳的?”
“是的。”
“可是我已經見到過壹個國王,他…”
“國王並不占有,他們只是進行‘統治’。這不是壹碼事。”
“妳擁有這許多星星有什麽用?”
“富了就可以去買別的星星,如果有人發現了別的星星的話。”
小王子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想問題有點象那個酒鬼壹樣。”
可是他又提了壹些問題:
“妳怎麽能占有星星呢?”
“那麽妳說星星是誰的呀?”實業家不高興地頂了小王子壹句。
“我不知道,不屬於任何人。”
“那麽,它們就是我的,因為是我第壹個想到了這件事情的。”
“這就行了嗎?”
“那當然。如果妳發現了壹顆沒有主人的鉆石,那麽這顆鉆石就是屬於妳的。當妳發現壹個島是沒有主的,那麽這個島就是妳的。當妳首先想出了壹個辦法,妳 就去領壹個專利證,這個辦法就是屬於妳的。既然在我之前不曾有任何人想到要占有這些星星,那我就占有這些星星。”
十四章:
第五顆行星非常奇怪,是這些星星中最小的壹顆。行星上剛好能容得下壹盞路燈和壹個點路燈的人。小王子怎麽也解釋不通:這個坐落在天空某壹角落,既沒有 房屋又沒有居民的行星上,要壹盞路燈和壹個點燈的人做什麽用。
但他自己猜想:“可能這個人思想不正常。但他比起國王,比起那個愛虛榮的人,那個實業家和酒鬼,卻要好些。至少他的工作還有點意義。當他點著了他的路 燈時,就象他增添了壹顆星星,或是壹朵花。當他熄滅了路燈時,就象讓星星或花朵睡著了似的。這差事真美妙,就是真正有用的了。”
小王子壹到了這個行星上,就很尊敬地向點路燈的人打招呼:
“早上好。——妳剛才為什麽把路燈滅了呢?”
“早上好。——這是命令。”點燈的回答道。
“命令是什麽?”
“就是熄掉我的路燈。——晚上好。”
於是他又點燃了路燈。
“那麽為什麽妳又把它點著了呢?”
“這是命令。”點燈的人回答道。
“我不明白。”小王子說。
“沒什麽要明白的。命令就是命令。”點燈的回答說。“早上好。”
於是他又熄滅了路燈。
然後他拿壹塊有紅方格子的手絹擦著額頭。
“我幹的是壹種可怕的職業。以前還說得過去,早上熄燈,晚上點燈,剩下時間,白天我就休息,夜晚我就睡覺…”
“那麽,後來命令改變了,是嗎?”
點燈的人說:“命令沒有改,慘就慘在這裏了!這顆行星壹年比壹年轉得更快,而命令卻沒有改。”
“結果呢?”小王子問。
“結果現在每分鐘轉壹圈,我連壹秒鐘的休息時間都沒有了。每分鐘我就要點壹次燈,熄壹次燈!”
“真有趣,妳這裏每天只有壹分鐘長?”
“壹點趣味也沒有,”點燈的說,“我們倆在壹塊說話就已經有壹個月的時間了。”
“壹個月?”
“對。三十分鐘。三十天!——晚上好。”
於是他又點著了了他的路燈。
小王子瞅著他,他喜歡這個點燈人如此忠守命令。這時,他想起了他自己從前挪動椅子尋找日落的事。他很想幫助他的這位朋友。
“告訴妳,我知道壹種能使妳休息的辦法,妳要什麽時候休息都可以。”
“我老是想休息。”點燈人說。
因為,壹個人可以同時是忠實的,又是懶惰的。
小王子接著說:
“妳的這顆行星這樣小,妳三步就可以繞它壹圈。妳只要慢慢地走,就可以壹直在太陽的照耀下,妳想休息的時候,妳就這樣走…那麽,妳要白天又多長它就有 多長。”
“這辦法幫不了我多打忙,生活中我喜歡的就是睡覺。”點燈人說。
“真不走運。”小王子說。
“真不走運。”點燈人說。“早上好。”
於是他又熄滅了路燈。
小王子在他繼續往前旅行的途中,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個人壹定會被其他那些人,國王呀,愛虛榮的呀,酒鬼呀,實業家呀,所瞧不起。可是唯有他不使我感到荒唐可笑。這可能是因為他所關心的是別的事,而 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