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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關者步鑫生李曄

妳好,很高興為妳解答。

82歲的步鑫生,在重病纏身、生命恐將行至盡頭時,還要對自己身體,作最後壹場改革。

30年前的1984年,被公認為“步鑫生年”。這年,全國無人比他更紅,以至於面對潮湧般學習取經的人,浙江省政府規定,師、局級以上來訪者由步本人接待,其余聽錄音。

這年,亦被稱為“改革元年”。“猴子腦袋老虎膽”的步裁縫、“壹個有獨創精神的廠長”,以非凡勇氣與實踐,砸掉“大鍋飯”,在計劃經濟鐵壁上炸開缺口,全國掀起“步鑫生旋風”。

家鄉海鹽奔突不羈的錢塘江,生就他改革者本色。30年間,步鑫生飽受爭議,紅極壹時,突被免職,多地創業東山再起……從來,他都無懼並享受於身在浪尖。

即便癌細胞已侵犯入骨,醫生擔心他活不過春節,他不服:“我改革幾十年,壹關關都闖過來了,癌癥這關闖不過?我不信!”

越壓制,越對抗!

浙江海鹽縣城,富亭路金三閣小區,記者終於見到步老。

他坦言:“最後壹次接待記者了,我病得很嚴重啊!但我是講感情的。”他始終未忘,1984年3月10日,《解放日報》萬字通訊 《為了企業的騰飛——記夏伯陽式的改革者步鑫生》。因此,即便前幾日還在醫院掛鹽水,即便上午仍躺病床,他終是下午抖擻精神,在寓所壹見。

瘦削個子,襯衫領帶,頭式清爽,說家鄉話,軟糯中帶洪亮,誰能看出他4個月前鬼門關上走了壹遭?6月23日,白細胞降到1700,入院6天後,他想起許多資料未整理,執意向醫生請假。回家4日,強打精神,最後向海鹽縣政府捐出5大箱改革信物,了卻心願壹樁。

閻王爺還不想收他。身邊人敏敏悉心照料,自創黑木耳、花生衣等合成藥方,很快將白細胞升至7900,化險為夷。

抗癌十余年了。13年前,步老因腫瘤切除脾臟、腎臟。去年秋,腿腳酸痛,再檢查,包括骨頭在內全身9處,都有癌細胞。去年底和今年3月,摘除腰椎、頸椎、肩椎3處腫瘤,但情況仍不樂觀,醫院幾千例同類患者,僅1例術後活了11個月。

可步老不信這邪,“我現在已10個多月了,到下個月就突破了!靜養,闖關!別說11個月,我要活它幾十個月!我性格歷來如此,越壓制我,越要對抗!”

把煮大鍋飯的鍋底捅穿了

晚年步老愛書法,尤喜榜書“龍”字,壹紙壹字,寫不慣小字。

做人也壹樣。

想當年,海鹽城裏的“鹽”,劈裏啪啦全撒到他襯衫廠這“油鍋”內,各種“帽子”扣過來——他改革分配制度,獎勤罰懶,上不封頂,下不保底,病假1天只發4毛錢,是“手持鋼鞭的資本家”?他在幾小時內開除工人,搞廠長負責制,是“獨斷專行的步老板”?他創品牌,搞營銷,是“寬了私利的暴發戶”?

如何闖關?

無病裝病者拍桌子問:“妳憑啥亂扣工資?”步鑫生火大:“工鈿工鈿,做工才有鈿;勞保勞保,有勞才有保。”有人告他“抹掉了社會主義優越性”,他反駁:“社會主義是幹出來的!”有工人熨燙折疊襯衫不合標準,又不肯寫檢討,氣得步廠長壹宿沒睡:“靠牌子吃飯可傳代,靠關系吃飯要倒臺!”

經濟問題的罪狀也山雨欲來——海鹽襯衫總廠每年租用皇冠小轎車,縣委書記也沒這派頭; 已經有架300多元的相機,他看不上,說要拍款式花型,結果花1800元買個進口“長焦”;廠裏搞綠化,6株龍柏3000元,心痛啊!他邀請全國百貨公司負責人來海鹽開訂貨會,吃住行全包……

面對調查,步鑫生不慌不忙,抽起自買的香煙,給人灌輸起壹套套理論——

妳說小汽車?從4個輪子中追求的不是氣派風頭,而是經濟效益。客戶誰願意壹身土、兩腳泥跋涉到海鹽這偏遠小城?用轎車把客戶從上海直接接到廠裏,這是客戶肯登門,死店活人開。

妳問廠區綠化?日本客商跑到壹船廠,見廠區雜亂無章,說:“先把垃圾掃幹凈再談生意!”我建花園工廠,讓客商心悅誠服,給工人們緩解視覺疲勞,難道社會主義工廠註定要邋裏邋遢?500元壹株龍柏,種在地裏,壹年貴壹年,好比定期儲蓄。

妳問訂貨會?花8000元接待費,訂出80萬件襯衫,全年任務落實。海寧壹針織廠,派采購員千山萬水推銷,推銷掉10萬件,花了近5000元,後來開個訂貨會,也推銷了10萬件,花了2900元。天天講抓經濟效益,妳說哪個效益好?

經濟問題查證結束,步鑫生還有話說,“不是我喜歡沖闖,現行體制,‘婆婆’拿著條條框框當鞭子,企業‘死蟹’壹只。現在廠長好當,工廠虧損倒閉,廠長肩膀輕松等組織部調動。廠長不好當,買4兩茶葉的權都沒有。該不該讓廠長自主辦點事?沖出禍來,大不了回家當裁縫……”

當時,自鳳陽小崗村發端並全面推行的聯產承包制已取得成功,以城市為重點的經濟體制改革鼓角聲起。步鑫生無疑是最應景的先行者、破局者,對他的臧否褒貶,關系到中國企業沿著什麽方向前進。浙江省委將專題辦公會議紀要通過新華社送至中南海……1984年2月26日晚7時25分,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 中斷了正在播送的國際新聞,從播音員羅京口中,中央關於肯定步鑫生改革精神的聲音率先播出。

破了!時任國務委員張勁夫來廠視察時,激動到邊說邊打手勢:“妳把煮大鍋飯的鍋底捅穿了,好,好,好!”當浙江將調查報告向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彭真匯報時,彭真說:“戰爭年代有壹批猛打猛沖的將軍,特別是夏伯陽,我們社會主義建設,也要有壹批夏伯陽式的廠長。”立了!浙江省給城鎮集體工業企業“松綁”,放出生產經營權、幹部管理權等5大自主權……

心中抹不掉的傷痛和憤怒

步鑫生火了,各國駐華使節、外媒記者及全國來廠參觀者,2個月內2萬多人次。1984年5月,經時任全國政協主席鄧穎超提名,步鑫生被增補為第六屆全國政協委員。

巔峰中的改革明星,1988年“下課”。

談及這壹痛點,步老雙手和聲音顫抖著,向記者出示壹份歷史資料。這是海鹽縣史誌辦編修 《海鹽縣誌(1986-2005)》 時征求他本人意見時的材料,他在“審稿意見”壹欄寫下:“說到西裝廠失誤這件事,是壹件留在我心中永遠抹不掉的傷痛和憤怒……”

時至今日,塵封往事不得不說了。

1984年,步鑫生想轉型發展生產,上級主管部門建議他搞壹條年產7—8萬套西裝生產線,報告打上去,省二輕廳負責人要求生產規模加碼到年產30萬套,3年後追加到80萬套。

步鑫生被逼上梁山。當時,廠內資產120多萬元,但西裝生產線投資要600多萬元。1984年11月,西裝廠開始土建,鋼材等原材料大幅漲價,造成資金缺口,招工、培訓、造宿舍、貸款利息,每年砸100萬元。2年時間,襯衫廠的積累和利潤全填入西裝這個“坑”內。1986年9月,省二輕廳負責人發話,“西裝熱”已過去,省內杭州、蕭山2條西裝生產線已下馬,要求步鑫生也下。步鑫生認為,堅持不跟風,熬它2年,待“西裝熱”再來時,便能搶先占領市場,否則前功盡棄,死路壹條。廳長不耐煩,“我是壹廳之長,叫妳下就得下,企業死也不關妳的事”。步鑫生頂撞:“我是壹廠之長,怎麽不關我事,妳廳長下面有成千企業,死壹個對妳而言九牛拔壹毛,對我來講關系我廠壹千多工人吃飯。”廳長惱火了,步鑫生也決不退讓,“我只認理不認權,只要我當壹天廠長,壹天不下!”

此後,步鑫生被安排去浙大讀書,由縣二輕局掌門人代理廠長。次年3月,步鑫生又被要求回廠收拾爛攤子。此時,西裝線廠房、設備已被賣掉,廠內部門技術人員被放走,企業債務累累,積重難返。年底,省調查組突然來廠裏,說群眾反映步鑫生受賄外商金戒指和電視機,並以鎖住倉庫內產品不準送海關為威脅,要步鑫生交代。步鑫生拍案而起:“我步鑫生三個字,哪怕妳用10根金條也收買不了。不按期交貨外商要索賠,妳能負這個責任嗎?”

1988年1月,步鑫生被免職,對於在整人毀廠中立下“奇功”的那些人,步鑫生怒稱其為“風派”。“他們要我去縣二輕公司報到,另分配工作,我怎能受人擺布?”於是,他含憤離廠,另闖江湖。

26年漂泊,只為體現人生價值

在上海、北京、盤錦、秦皇島,步鑫生壹漂泊,就是26年。

白斬雞、鹹菜面,他最愛吃的家鄉菜吃不到了。他說:“北方沒有腌篤鮮,連醬油都兩樣。”然而家鄉曾是傷心地,除了給母親上墳,他輕易不回。

各地紛紛伸來橄欖枝,為體現價值,他立下規矩——只去虧損企業。

1989年春,他應邀在北京組建皇家襯衫廠並任廠長,步鑫生又開始了雷厲風行的操作:註冊“金寶路”商標,更新設備,員工技術培訓,開拓市場。1990年,“金寶路”襯衣在北京市場銷量居第壹。

還在北京時,遼寧盤錦市雙臺子區區長王金三請步鑫生挽救該區壹家虧損的服裝廠,現場考察後,步鑫生扔下2句話:不出效益不回家,不創牌子不回家。區政府每月付1000元高薪,老步拒不接受,只要求200元生活費。上任廠長後,他照例起早摸黑,短短1年,就創出建廠以來最高利潤50萬元。1992年,該廠“阿波羅”襯衣被巴塞羅那奧運會選為指定產品。“這年五壹節,‘阿波羅’ 襯衣在沈陽搞有獎銷售新聞發布會,遼寧省常務副省長聞世震特地參加。遼寧省委書記全樹仁會見我並設宴招待,說我壹鳴驚人,半年多就創出牌子,了不起!這年6月,遼寧省省長嶽岐峰特地來廠看望我……”步老憶當年,頗得意。

在盤錦,歷經和深知改革艱難的步鑫生,鐵腕與沖勁依舊。過年時,有人提醒他給上頭“上泡”,就是逢年過節、領導家兒子結婚等都要“表示”下。步鑫生上火:“我不能拿工人血汗錢給黨抹黑!”員工擔心他不會做人,他道:“我做人標準,就是該與不該。該辦的,跑斷腿也得辦,不該辦的,泰山壓頂也不辦!”

1994年,他應邀到秦皇島創辦步鑫生制衣公司任總裁,依然打品牌,“步先生”襯衫打到哪裏都要進當地最好商場。1年多時間,公司資產翻了2倍。

1998年,他出席亞太經合組織工商峰會……

而家鄉,只能在半夜“想得心疼”。傷痛,總要慢慢撫平。

1998年秋,他到上海探親,家鄉的“父母官”聽到消息,趕到上海看他。什麽樣的大官沒見過,可那天,步鑫生握住時任海鹽縣縣長武亮靚的手,好激動。

2000年9月,步鑫生撥通了壹個間隔17年的電話,對方趙榮華。趙榮華曾是步鑫生在海鹽襯衫廠時得力幹將,1983年,步鑫生擅自任命趙為工會主席,趙認為這違反工會法,拒絕擔任,壹氣之下,步鑫生宣布撤銷趙壹切職務。趙榮華另起爐竈,辦起織造廠,這反而成就了他壹番事業,並與魯冠球壹起,獲得全國五壹勞動獎章。2001年5月25日,趙榮華與步鑫生在海鹽見面,相逢壹笑泯恩仇,並為步老的晚年故鄉生活提供全面幫助。珍貴的師徒情,不僅僅因為彼此相識38年,更在於壹份對改革先行者勇氣、膽量、魄力的敬仰。

2001年,步鑫生查出癌癥,定居上海,海鹽縣委、縣政府各級領導多番看望。待身體恢復,他回鄉作為海鹽南北湖旅遊節的座上賓,景區內黃沙塢是錢江潮源,他欣然受邀題寫“源亭”兩字,意為改革之源;2008年,海鹽建立“步鑫生改革精神陳列館”,家鄉人都說,步鑫生的改革太不壹般,他是海鹽的驕傲、浙江的代表、全國的旗幟,步老很感動,他說:“是老家人,用真誠之心,溫暖了我曾經傷痛的心。”

現任海鹽縣委書記沈曉紅、縣長章劍等縣領導多次勸步老返鄉定居。他癌癥復發後,海鹽縣委、縣政府在1個月內安排好寓所。今年6月8日,他在漂泊26年後,終於葉落歸根。

“不服”的弄潮兒

采訪時,他好友來電,於是虛弱的身體拔高了聲音,好強個性依舊在。

去年秋,海鹽縣政府召開支援核電建設座談會,國家能源委員會專家咨詢委員會主任張國寶會上說,問路人知不知秦始皇到過秦山,許多人不知,但海鹽出了個步鑫生,人人皆知。秦始皇還沒有步鑫生先生有名呢!

他收藏了1957年5月7日出版的《浙江日報》,報上壹篇《優秀勞動知識青年的光輝榜樣》中提到了他。當年,他是武原縫紉生產合作社的掌門人。“青春寶”的馮根生是他老友,步老說:“馮根生跟大家‘炫耀’,他第壹次上報紙是1977年。這有啥稀奇?我比他早上省報20年呢!”

財經作家吳曉波說過壹句話:“沒有步鑫生這壹代人的勇氣、敢闖,就沒有下面的企業家,更不會誕生那麽多首富。”步之後,“國企承包第壹人”馬勝利就宣稱:“我是學了步鑫生的事跡才搞起改革的。”而馮根生則說:“步鑫生最大的貢獻,是告訴大家這裏有地雷,那裏有漩渦,繞過去。”

如今,步鑫生依然不承認當年的“失敗”:“失敗的是政企不分。”正是步鑫生的經歷點醒了好友魯冠球,1988年,魯冠球提出向當地政府“花錢買不管”,從當時企業1500萬元凈資產中劃出750萬元歸鄉政府,使鄉政府從頂頭上司變成壹般股東。

步老好友林堅強認為,對改革先行者,不能簡單以成敗論,應看他對推動中國城鎮企業改革的歷史作用。步鑫生不僅萌芽了現代企業家精神,更引發對政企不分的反思,“步鑫生讓後來者在市場中肆意摸爬滾打,他創造了歷史”。

看到後浪推前浪,步老有不滿意,有不服氣,也有佩服和擔心。不滿意的是,“現在許多企業沒有目標管理,壽命太短”;不服氣的是,“我講過,凡靠‘轉制’和鉆改革空子將資產轉給自己而發財的,我都不服氣”;佩服的是,“私營經濟第壹桶金靠自己掘起來的,像馬雲,我服帖”。他還佩服袁隆平和陳嘉庚,前者多養活了世界幾億人口,依然保有本色,多年出行只用5萬元的熊貓車。後者將自己所有資產捐給祖國。他擔心的則是,“改革進程中出來2個毒瘤,腐敗和造假,要割掉!否則改革前功盡棄”。

致敬!弄潮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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