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東北最北部,黑龍江。中東鐵路闖入松嫩平原,劈開茂密的草原森林,穿越綠色的沼澤。許多土坯房、磚房或磚混房屋被鐵路兩側包圍,形成了縣城和城鎮。上世紀60年代末,我出生在安達縣鐵路東側的壹間土坯房裏。11月中旬,那天雪下得很大。
母親經常提起我出生的那壹天。因為煙囪被雪堵住了,房間裏全是煤煙,我媽和來接外賣的醫生都被嗆得咳嗽不止,我爸就爬上屋頂打通了煙囪。煙囪過去的時候,爸爸下來了,聽說我出生了,就進屋掀開棉簾子對媽媽笑。我媽說我爸笑的時候只有露出來的牙齒是白的,連眼白都被熏黑了。母親那時經常說:有妳有什麽用?早上做好飯,放在爐子上,再去做其他事情。當妳聽到外面豬的嚎叫聲,妳就知道妳吃完了,騎著豬去學校了。當時學校旁邊的胡同裏還有人養豬。豬記得吃但不記得打。他們每天都按照固定的路線按時尋找食物。經過我的胡同,就成了我的專屬座駕。媽媽說,妳聽到雞飛狗跳的聲音,就知道妳已經離開學校,進了胡同,就能算出妳離家有多遠。平時在家,孩子每隔壹段時間就開門來抱怨。
那時候每個家庭都有很多孩子,父母管不了。大多數男孩都很調皮,敢於撒野。我在小學,班主任是壹個從入學到畢業的中年女老師,姓李。因為淘氣,所有的男孩都被打了。不光是拳頭和巴掌,還有教鞭、黑板、竈鉤、木扳手都是得心應手的懲罰工具,以至於我升初中後在畢業照依然不敢直視李老師犀利的眼神。
小學二年級,70年代末,有壹段時間物資非常匱乏,作業本缺貨。我媽騎車去很遠的地方找了個小店,還是空手回來。我哭了,因為沒有完成作業,我受到的懲罰比調皮還嚴重。我哭著用木凳砸新鋪的磚地面。我媽怕傷了磚,就在炕沿上打我,但她也知道問題解決不了。最後我媽想了壹個辦法,把平時保存的牛皮紙找出來,按照作業本的大小剪下來裝訂好,我要在牛皮紙上寫作業。那天晚上姐姐和哥哥睡了很久,媽媽才陪我做完作業。
老師總是在第壹節課批改作業,這是我們最緊張的壹節課。我們要求同學們壹個個在講臺前當面批改,或者表揚幾句讓作業回到座位上,或者直接做。到叫到我的名字時,已經有十幾個學生在黑板前被打被罰了。有的低頭哭,不敢發出聲音,鼻子從臉上垂下來很久,不敢擦。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低著頭站在講臺前,久久沒有聽到老師說話。我偷偷擡頭看我的作業本。牛皮紙上有很多對勾,只有壹個x,老師的紅筆就停在問題上面。最後老師說,妳可以做這道題,因為粗心的答案是錯的。我給妳糾正壹下,妳還是對的。然後給我改了答案,劃掉了X,打了個勾。最後,我在作業本的上方得到了壹個紅色的標記。老師讓我把作業本拿回座位,只嚴厲地說:下次不要大意!
這是我第壹次考壹百分,不禁心花怒放。從此,考壹百分成了小學的常態。
也是在同壹年,父親的工程隊因為沒活幹了,就不發工資了。我的父親整天在家嘆氣和皺眉。媽媽沒有和爸爸吵架,而是小心翼翼地說話。每天下班後,我媽帶我去木材廠搶樹皮,背回家燒柴。她帶我去不是為了幫她,但是每天都有其他人離開我媽媽,直到真的看不見為止。木材廠很大,我母親害怕空曠的黑暗。
以前,父母經常吵架。最兇的時候,爸爸把家裏所有的門窗、鏡子、相框都砸了,媽媽抱著我們兄妹瑟瑟發抖。他爸準備出門的時候,他媽小聲跟他哥說,去追,抱抱。不要讓他走。弟弟才從驚慌中回過神來,哭著追了出去。我和妹妹流著淚跟在後面,但在院子裏,父親沒有回頭。首先,他分開了他哥哥抓著他大腿的手。六歲的弟弟哭著倒在地上,抱住父親的腳踝。父親彎下腰,強行分開哥哥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多年後,知道父親被劃為右派,先被判勞教,後從齊齊哈爾被送到安達。那壹次,家裏的東西都被砸了,因為右派被平反了。齊齊哈爾百貨公司派人找他父親回原單位,恢復會計工作。但我媽知道送來的人和她爸談過戀愛。她已經見過爺爺奶奶了,現在是單位的女領導。我媽堅決反對我爸回來,說他堅持自己去齊齊哈爾,她和三個孩子留在安達。我爸砸了壹個電話也不走。我媽說她知道我爸不能走。我的哥哥和姐姐對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父親壹旦回到哈爾濱,就會越來越看不起自己,因為身邊都是知識分子,母親只有小學學歷。
父親失業,母親壹個人拉人力車養家。當年菜都是輕油,魚本來就難吃。這個時候我就不敢想了。衣服又打了補丁,但我媽最怕冬天買不起煤。回家的路上,她告訴我,妳爸爸是我們家最後壹個不感冒的人。他太瘦了。
我父親試圖做很多生意,但是失敗了。他用電烙鐵在纖維板上燒畫,在人多的商店門口賣。他聲音嘶啞,壹副也沒賣出去。後來走過簡易保溫箱賣冰棍,我也喊啞了,要麽天氣冷剩多了,要麽天氣熱多了。後來改行賣啤酒,很累很辛苦。我只好提著大塑料桶回外地的釀酒廠,每天近200公斤被火車背在身上來回跑。下午回家把瓶子灌滿蓋好。晚飯前,我騎自行車把它推到酒店外面。父親進屋壹桌壹桌地賣,母親不再拉人力車。她看著外面的壹堆小販。第二天早上,爸爸去買散裝啤酒,媽媽提前做好午飯的火鍋,午飯前獨自去餐廳把剩下的啤酒賣了。父母總是要等到所有餐廳最後壹個食客離開,確定沒有賣酒的機會後,才回家。
弟弟上學,父母忙,十幾歲的妹妹開始做飯。壹天,當我放學回家時,我打開了門。只見爐子上放著紅紅的生豬肉,碗櫃上的籃子裏放滿了雞蛋和豆油桶。我們兄妹歡呼雀躍。我哥對我姐說,妳今晚做土豆絲炒肉,多放點肉,烤白面餅多放點油。妹子猶豫了:還是等到明天吧。我得問我媽這肉是不是我們家的,就算是,我也得問是不是允許煮,煮多少。哥哥握緊拳頭,向妹妹示意:別問我媽,我讓妳煮肉,越多越好。妳聽到了嗎?妹子趕緊說:聽到了。
我和弟弟餓壞了,滿懷期待的回到家,打開蓋子。還是土豆酸菜,壹點肉星都沒有。很明顯,白面餅沒有被烙,因為鍋邊上貼了壹圈玉米面餅。我和我哥是鄰居,找我姐。我妹妹和幾個同齡的女孩坐在炕上玩卡拉哈。弟弟忍不住說,抓起壹根辮子拖到地上,壹邊咒罵壹邊往家走。姐姐比我大兩歲,哥哥大五歲,個頭比哥哥高很多。辮子壹拉,他只能彎著脖子彎腰對弟弟說:姐姐回家我給妳煮肉吃。但是壹進屋就說火已經滅了,鍋裏都是土豆和酸菜,不行。弟弟非常生氣,在她的肩膀和胳膊上打了壹拳。大姐裝作很痛苦的樣子說,妳把我弄壞了,明天就沒人給妳煮肉吃了。弟弟實在沒辦法,說,肉明天就要吃了,現在妳必須用我媽新買的煤油爐給我炒雞蛋。
晚上,爸媽疲憊的回到家,在火爐邊吃著酸菜、土豆、大蛋糕。姐姐向哥哥訴苦,媽媽卻對姐姐說,妳就放過他吧。父親把躲在角落裏的弟弟叫來,問:妳想吃肉嗎?想吃肉,不能拉妹妹的辮子,更不能打她。
不久,父親轉行賣五金。因為我爸爸喜歡讀書,所以他從來不去書店買新書。而是去廢品場買舊書,坐火車看。有壹天,他突然想起來,他在廢品場看到過許多生銹彎曲的釘子和淩亂的鐵絲。只要把釘子生銹砸直,再按大小分類,鐵絲就能賣個好價錢。於是他讓母親在五金店門口擺攤,在自己的廢品站買釘子鐵絲,整天打理這些廢品,用汽油除銹,用錘子在墊子上把釘子敲直。從此父母真正開始了白手起家的道路。
我小學三年級,很少因為學習被老師打。第壹次用筆寫作文,老師批改的時候,他也站在黑板前溜。突然,老師提醒全班同學聽她讀壹篇作文:“夜幕降臨,貓頭鷹從森林深處飛到田野的樹梢,在星空下睜大眼睛。他們是老鼠的克星,農民伯伯的幸運星...“我認了,是我自己寫的,沒想到老師把它當範文讀了,天堂裏。看完後,老師叫了我的名字,我帶著同學們羨慕的目光來到了講臺上。因為我習慣性緊張程度很低,老師讓我靠近壹點。突然,我用夾著文件夾的作文本抽打我的臉。然後,我打開作文本,扭著耳朵讓我仔細看。我的臉幾乎貼在書上了。老師問:這是妳寫的嗎?是人手寫的嗎?蟑螂用墨水爬都比妳的字好。我放開耳朵後,老師用紅筆給我打了60分,並告訴我妳這次通過了,因為單詞和短語都很流利。回家讓父母簽字,看父母能不能認出妳的筆跡。以後除了其他作業,我每天都要寫壹封鋼信。但老師網開壹面,把作文本扔進我懷裏:這次不要站起來,回到座位上去!
畢竟父親是做生意的,母親的攤子越來越忙。從舊貨店回收的釘子和鐵絲無法供貨,父親就到哈爾濱的批發市場進貨。剛開始的時候,壹周買壹次貨,坐火車回來。後來兩三天就要走了。我不僅買賣圓釘和鐵絲,我媽還逐漸增加了電線、電料、油漆、門窗五金的品種...後來雇了專車去哈爾濱進貨。
小學畢業後的暑假,家裏像個倉庫,堆滿了貨物。我在防火墻上看到壹個門桶。門鬥是掛在門上方的玻璃畫,是當時流行的家居裝飾。這對門繪果味桃李樹,亭閣掩映。讓我很好奇的是,我父親給門題了字,黑體,左上側寫著——難忘的老師,右下側——學生然後我的名字是1982夏天。幾天後換成宋體,左上方寫著——難忘的老師,右下方字體內容不變。那時候父母早出晚歸,白天很少見到。壹天早上,爸爸回家對我說:拿個門仗,交給妳的李老師。門鬥上沒有字,應該是父親提前擦掉的。果實累累的桃李樹襯托著亭臺樓閣。我說,爸爸,請妳幫我收下吧。我害怕老師。父親說:這個事情只能學生自己發,單獨發。如果我讓妳走,妳將來會後悔的。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想起了父親的話,就像他說的。如果不是我壹個人送給李先生,我現在壹定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