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壹門課叫“書法課”。農村人不認為這是藝術,就叫“書法”。我沒用這種半竹簽半毛錢的東西的時候,看著我姐寫字就很嫉妒。她小學六年級,已經寫了好幾年了。她不在的時候,我偷偷拿出她的筆,照著她的樣子,手掌懸在空中,潦草地寫了壹些我認識的字。是另壹種語言,歪歪扭扭的,但是筆畫粗,墨跡比鉛筆深。妳可以寫得很好,遠遠的享受和懷素壹樣的樂趣。後來我姐以我弄壞了我媽的刷子為由投訴我媽。我媽認為幾毛錢的毛筆比我的興趣更重要,斷然扼殺了我的藝術啟蒙。我當時好像偷偷哭過。我想當時的孩子看著哥哥姐姐寫字都有這種嫉妒,憤怒又無奈。
但是正式上這門課的時候,壹開始充滿了驚喜,但是很快就厭倦了。
教師的引進,是從教“永字八法”開始的。規定每天要填兩份報紙,然後送檢。其實說練字不準確,說是塗鴉更恰當。那時候除了壹支禿筆,連個硯臺都沒有。所謂硯臺,就是壹個粗糙的瓷碗,撞出壹個缺口。吃飯的時候扔掉,只是拿來給我裝墨水,太可惜了。最初的新鮮感過後,我看著那壹升壹瓶的墨水,每壹次呼吸過多,都會在心理上造成壹種潛在的恐懼。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寫完這壹大瓶墨水。當我的這種恐懼還沒有消失的時候,更多的恐懼接踵而至。我媽利用職務之便,把大隊裏要賣的舊報紙都搬回家了。我看著壹尺多厚的報紙,感慨萬千。
除了偶爾老師七八十分的作業,大部分時候這種單調枯燥的寫作方式很難保持長期的動力,無聊感壹天比壹天嚴重。於是練字被我當成了壹種折磨,字體壹天天悄悄放大,只為了更輕松地填兩份報紙。
是我叔叔重新點燃了我寫作的欲望。他在縣城工作,壹年左右能回家壹次。他會唱戲,閑暇時偶爾寫幾句話來抒發感情。他是我小時候的偶像。他回到家,拿起廢報紙看了看我寫的字,說很有意思。激動之下,他拿起我的筆,把筆收起來,寫了壹行連續的像湍流壹樣的字,壹張報紙,幾分鐘就寫完了,然後用圖釘掛在墻上,退後壹步說是草書。這是我第壹次看到不講關前藏前規則的詞。更重要的是,寫作的速度給了我壹個光明的未來。舅舅說,寫作不要太有章法。如果妳太自律,寫出來的字也是手藝人。他的話讓我感覺像知心朋友。
很快,舅舅給我帶回了壹些字帖。不是紅臉柳骨的,是糜費懷素的。它們氣勢磅礴,線條如江河流水,讓人熱血沸騰。我舅舅說毛主席他老人家練的就是這種字體。毛主席也踐行了這種品格,讓我更加肅然起敬。
從此開始了練字從楷書到行書甚至狂草的超階段過程。說實話,那些話我大部分都不認識,但是壹個壹個的描述,遠遠的就被他們的氣勢感動了。
模仿壹個形象,是孩子第壹次表達客觀世界。在此之前,孩子的腦海裏有太多的外在形象,而他倒出的太少。描述壹個成功的形象,是壹種渴望得到外界贊美的心情,是壹種難以言喻的成功感。
我把我的字壹張張從炕邊的墻上貼到窗戶上。我們家的墻上以當時驚人的速度貼滿了我的“作品”,就連桌子和雜誌,包括箱子裏面的木板,都貼滿了把我嚇跑的漢字。我媽媽帶回家的報紙完全讓我寫不快。記得有壹天,我太激動了,找不到壹張可以寫字的紙,就翻出了我媽給大隊的戶口本。這種書紅藍線交替,吸水性好。我把這本書的所有字從頭到尾都寫在了空白處。年底,我媽結賬的時候,翻出來的時候很驚訝。她壹頁壹頁地打開書對著我,絕望地對我尖叫:“我能怎麽辦?”翻過另壹頁。“我該怎麽辦?”不用說,我又挨了壹頓胖揍。
我因為寫作受到了斥責。漸漸的,報紙上的文字已經不能滿足我表達的欲望了。我渴望有壹張更大的紙,壹口氣做出壹個作品。但是我媽不給我買壹大張紙。壹張大紙要十五美分,這是她壹天的工作量。我的目光落在我們家新建的房子上。我爸不知道哪來的白灰,就把我們家的墻刷成了別人還沒有的白色。壹面白墻,多好的紙啊,我為自己的發現激動不已。有壹天,趁全家人都不在,我把兩個凳子拼在壹起,站在上面,夠到了屋頂。我禿筆壹揮,在新刷的墻上寫了壹首新學的唐詩,墨跡淋漓。寫完之後還是討厭筆不夠粗,墨不夠黑,陶醉在自己的書法作品中。
多少年後,我才明白,在墻上題詩不是我的專利。秦觀在墻上留言結識蘇軾,陸遊和唐婉在沈園互題碑文,宋江反詩被妻子舉報。我沒有傳世佳話,也沒有殺頭之罪。媽媽回到家,看著壹墻的文字,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