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珍重源自於壹部叫“大菠蘿”的遊戲
我聽說有壹款遊戲叫《生化危機》的,“她小心翼翼地說著,像小學生在嚴厲的老師面前壹樣戰戰兢兢,“雜誌上評價說很好玩……”
“不許玩!”我嚇她壹跳地吼道。
她很委屈地低下頭,然後默默地拉我的衣角。
“為什麽?”她的睫毛像小刷子壹樣刷得我心裏好癢。
“因為太恐怖……”
她乖乖的“哦”了聲,不再蹂躪我的衣角,繼續舔她的冰激淩。
“少吃些冰激淩吧。對妳的心臟不是很好。”
她乖乖的“哦”了聲,很是不舍地將剩下的大半個香芋甜筒塞進路旁的垃圾桶裏。
我油然產生出壹種疼惜的感覺,忍不住沖她喊:
“妳知道嗎,奴奴,我喜歡妳……”
她乖乖的“哦”了聲,躲在我懷裏偷偷地笑啊笑的……
(1)
如果不是她,我壹定會死,而且是死得很難看,被大卸八塊的那壹種。不過我的體型比較龐大,被砍成三百六十塊也綽綽有余——因為圍著我的,是壹群打不散,扁不爛,令我別有壹番痛苦在心頭的叢林矮人。
不要誤會,我沒說我是在聚眾鬥毆或是參與幫派火拼。我是和平主義者,屬於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類型:怕死,見血頭暈。雖然時常在別人面前誇口說我昨天砍了多少多少人——其實我是在玩遊戲。
壹款叫《DIBLO2》的遊戲.中文名叫《暗黑破壞神2》,俗稱“大菠蘿”。
我不喜歡吃菠蘿,因為壹吃就會拉稀,每次都拉到面無人色,以致於朋友們居然能從我臉上看出我今天有沒有吃菠蘿。我曾問為什麽,他們回答說只要我壹吃菠蘿,臉上就五彩繽紛得有如壹道人工彩虹。
不過不吃菠蘿,不代表就不玩“大菠蘿”,就好象和尚不吃肉,卻對頗存親切感壹樣,為的是尋求壹種心理平衡。
我選的是野蠻人,全為了體現我的男子氣概。因為聖騎士沒個性,亡靈法師又太陰毒,只有野蠻人那發達的肌肉能讓沒有肌肉的我,心裏小小的滿足壹下。可惜,在局域網上我又常被人罵“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這其實是天大的冤枉!我甚至敢說,在局域網上最有頭腦的就是我——見容易就上,見困難就讓,連我這壹身黃金裝備,都是從烈士身上揀回來的。所以我又有了個外號,叫“葬丁業者”。
這也是天大冤枉。因為“葬丁業者”還會替死者把屍體好生安葬,而我卻不曾收埋過任何壹具屍首,往往還會對著爛骨頭唾棄:“呸,衰鬼!”
所以我被敵人圍攻時,絕不敢大呼“HELP”。寧願壯烈犧牲,也不願被仇家得知趕來看熱鬧,順便摻上壹腳——不過打的不是敵人,而是我。我想書上形容“眾叛親離”和“過街老鼠”指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就像上壹次,野蠻人遇上了叢林小矮人,和大象碰上老鼠差不多。根本無計可施,只有眼看紅瓶子不斷減少,身上也沒帶傳送魔法卷軸,卻死也不肯向別人求助。我自我安慰說我是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其實內心早已被汪精衛的奴才氣概折服,只差沒奉李蓮英為聖人先師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遇上了狐奴奴。
當時奴奴的箭很準確地讓砍的最囂張的壹個矮人成了永遠的啞巴——死人當然不會說話。我頓時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興奮得全身每壹根汗毛都傲然聳立著,甚至連上次在朋友家欣賞PLAYBOY時,也沒有如此興奮。
復仇的怒火熊熊燃燒著.我起勁地揮舞著雙斧,拼著將斧子砍卷刃的危險,在射箭的神秘人士的幫助下,成功地制造了壹個人工湖泊。我還詩意地謂之“矮人的眼淚”。因為直接喊“矮人的鮮血”太過殘忍。我是佛教徒——不信佛的教徒——見到屍體總會心痛。雖然造成心痛的禍首就是我自己。
成功地保住了壹條命,我便大聲喊了句:“兄弟,謝了!”
當時網吧裏還有五個人,玩“大菠蘿”的有三個。我也不知道是哪壹位幫了我,但這麽壹喊,相信他應該能聽到。
這時,我對面的壹個女孩子開始偷偷地笑。笑得很歡快,也很輕巧。不知為什麽,我居然會擡頭望望天花板,心裏在想會不會突然掉下壹只大雁來。
當然不會有大雁掉下來,因為在動物瀕臨滅絕的今天,即使在馬路上能揀到壹根大雁的羽毛,也是以名留青史了。
那女孩八成是被網絡上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的“霆鋒”給逗笑的。我頗有些不是滋味的想。
這也是為什麽我會討厭聊天室的原因之壹。不管是王老五還是豬八戒,在網上清壹色全成了潘安,霆鋒,萊昂納多。而我的打字速度又極慢,打壹句話的工夫足以讓白癡把歌德巴赫猜想證明十遍。記得有壹次與壹個女孩在聊天室聊天,她嫌我速度慢便又與另外壹個男孩討論中國古代史。等我好不容易用全拼輸入法拼出壹句贊美的話,她已經與那男孩從先秦聊到了當代性開放,並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是擁護性開放的新新女性,同那男孩上賓館實踐去了。
也難怪,正所謂物以類聚,兔子和烏龜是勉強不到壹起去的。
對面的女孩還在笑著,但沒有看過來,何況這裏並沒有精彩的表演而我也不可愛,反而是救我壹命的人在屏幕上現身了。
是壹個漂亮的亞馬遜戰士,金黃的發辮在腦後擺動著。而且她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HUNUNU”。
雖然我的英文不好,但還是能看出這是漢語拼音,不過我猜不出是哪三個字。
古人有訓:“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所以我從上前告訴她“今生無以為報,來世以身相許。”
可能是天底下的天鵝都壹樣高貴,無論是蛤蟆還是蠻牛都休想染指,她二話不說就給我壹箭。我嚇得轉身開溜,她緊追不舍——情況有點像羚羊追大象,可怕的是這只羚羊還會射出致命的利箭。
她的箭越過我笨拙的身子點燃好幾座火墻,讓我無路可逃。然後她閑庭信步地踱到我跟前,嘴角噙著壹抹陰狠的笑。
我的道具欄裏只剩壹瓶血瓶,硬拼不是辦法。
“英雄啊,放過我吧!”
所以說我做不了文天祥,他的名句到我的嘴裏壹定變成“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得小命賺黃金”。
“Give me a reason that I needn`t kill you.(給我壹個不殺妳的理由)”
看樣子還有轉機,我不假思索地大聲說道:
“曾經有壹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面前……”
網吧裏的人都開始笑,我對面的女孩更是笑得渾身直抖。
好在至尊寶的臺詞還是挺管用的,不但幫他從紫霞的劍下逃生,也幫了我從“HUNUNU”的箭下揀回小命。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古人的確有先見之明。“HUNUNU”沒殺我,更丟給我五千大洋,然後飄然而去。
“兄弟,再壹次感謝妳!”
回頭壹箭,射得屏幕上的野蠻人尖叫,屏幕外的那個女孩竊笑。
我很納悶,怎麽這個女孩如此愛笑呢?
如果“笑壹笑,十年少”這句話真的靈驗的話,估計這女孩把她的祖父壹輩也笑沒了。
盡管打字很慢,我卻仍然開了壹個BBS。
昨天晚上發了幾份帖子,有壹封是談“大菠蘿”的。今兒個早上起床打開電腦,已經有人跟帖回應了。
回應人叫“狐奴奴” ,很精辟地延伸了我的觀點,其見解之獨到,用辭之貼切不禁讓我叫絕。
因為桌子上放著壹杯牛奶,所以才沒有拍案。
咦?“狐奴奴”這個名字好熟……所幸我的記憶力並未退化,而且還在上高中平時小考時練就了過目不忘的本領,我很快便想到了那個曾救過我的“HUNUNU”。
不敢肯定二者是同壹個人,但顯然眼前的這個“狐奴奴”挑起了我的激情,於是我熱血沸騰地回帖道:“狐奴奴先生果然頗有慧黠,與在下誌同道合,在下亦為先生的文章傾倒……”
早上起床本就低血壓,加上熱血燃燒是需要氧氣的,導致我的大腦處於無氧狀態,寫出的文字也很古化。沒有氧氣,死板板的。
但發出去的帖子猶如嫁出去的女兒,雖然可以回娘家,但絕不想再嫁壹次,所以我也就將就著把帖子發到了自己的BBS上。
下午沒有課,我打算還是去網吧玩“大菠蘿”。
出網吧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而且還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這壹點從大街上女孩子們紛紛捂著裙子四處逃竄的情形就可以看出來。
偶爾也會有雷聲響起,不過聲音的發源地並非高空的雲層,而是我的肚子。
估計馬上會下壹場暴雨,我開始考慮現在往家跑,半路上會不會突降大雨幫我洗澡。
正站在網吧門口舉棋不定時,我看到了那個笑的可以讓大雁掉下來的女孩在櫃臺結了帳後也走出來。
她看見我,輕輕笑著。
我茫然地擡頭看天空,果然沒見到月亮。
“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實在是古人遣詞造句的壹大傑作。
“我不是男生啦!”她沒頭沒腦地突然冒出壹句,笑著跑開了。
我莫名其妙地楞在原地,惋惜地目送她遠去。
莫名其妙是因為她說的話實在夠白癡。我當然知道她不是男生,相信也不會有人懷疑她的性別——但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呢?莫非天妒紅顏,讓她的智商與她的美貌成反比?
惋惜則是因為她今天穿的是牛仔褲,而不是裙子。
雨,很快就下來了。
被太陽烤了壹天的馬路被雨水壹澆,發出“哧哧”的聲音,伴隨著揚起的壹層蒸汽,很有點像消防車的水龍頭剛撲滅大火時的味道。
不知為什麽,我想起了《紅樓夢》裏的妙玉。
據說她每逢下雨,就會拿壹個青瓷的甕把雨水貯藏起來,留著慢慢泡茶喝。
可惜在今天,絕對不會有人敢這麽做。因為城市的天空籠罩著厚厚的由工業廢氣構成的“汙雲”,所以降下的雨水也不會比老天爺的洗腳水純凈。
我在雨中奔跑著,劇烈運動產生的熱能轉化為汗水從毛孔裏排泄出來,與打在我皮膚上的雨水壹起同流合汙。
我想我現在壹定夠得上資格成為資本家了,我現在的確是恩格斯所形容的“全身上下每個毛細孔裏都流著骯臟的東西”的那種情況。
所幸在雨水把我的內褲也淋濕之前,我成功地沖到了壹家小飯館門口。
這是壹家足以被送進博物館供人緬懷瞻仰的飯館。房子的建築方式絕對會令國外的建築師嘖嘖稱奇:幾塊三合板和四面媲美比薩斜塔的土墻以令人匪夷所思的結構牢牢地拼在壹起,完美體現了中國人民的偉大創造力。
更引人註目的是,門口居然還裝了茶色的玻璃門,推拉式。玻璃上用塑膠紙貼了“內設雅座”的字樣。
我推開玻璃門,發出壹陣如同日本和室紙門被推開時的嘩啦聲。
“歡迎光臨。”
老板娘笑容滿面地迎上來,壹邊用手上的抹布擦汗。
她的這種殷勤態度差點也使我卑躬屈膝地說壹聲“打擾了”。
無奈我是有尊嚴的,而且很有骨氣,所以我的骨頭氣的不肯彎曲,難以形成日本人90度的鞠躬。
“裏面坐,想吃點什麽?”
老板娘從腋下抽出壹張疑為點菜單的紙片,很有模有樣地學著大飯店待應生的樣子記錄著。
我盯著她的臉,突然間勾起了本已消失的食欲。
“來壹盤豬頭肉……呃,再來壹份炒青菜和壹碗幹飯。就這樣。”
老板娘點點頭——盡管她的下巴緊貼著她的胸,使得她點頭的幅度很小——用不可思議的方法擠進了她身後那扇看上去比她小壹半的門裏去了。
老板娘壹走,我才發現其實這個小飯館的空間還是蠻大的。幾張桌子排的整整齊齊,墻上還掛了臺黑白電視,正播放著有氣無力的足球賽。
如果阿朱在這裏,他壹定又會糾正我的形容詞。
“足球賽怎麽可以用‘有氣無力’來形容呢?”
“因為我每次看,都會被氣到無力,所以是‘有氣’而‘無力’。”
阿朱者,我的壹個損友。因為他姓朱,而且有壹段時間電視臺掀起《天龍八部》熱,所以大家就幹脆叫他“阿朱”。
還好我不是蕭峰,否則掌劈易容成段正淳的阿朱的那壹段,我的“降龍十八掌”壹定會被他的皮下脂肪反彈回來,將自己震死。
幾張桌子差不多都坐了人,看情形估計也都是進來躲雨的,因為不好意思占著茅坑不拉屎,所以每個人都要了壹兩樣小菜,沒精打采地吃著。
“餵,妳可以坐這裏。”
我又看到了那個可以讓大雁掉下來的女孩,她依然笑著朝我打招呼,並示意我坐到她對面。
我的腳很積極地走過去,嘴裏說著“不用了,那邊還有位子”的同時,屁股已經與板凳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手足之情。
“很巧啊,呵呵。”我很努力地讓自己笑的可稱得上是燦爛。
“是啊。”
“外面在下雨,呵呵。”
“是啊。”
“聽說王菲和謝霆峰在相戀呢,呵呵。”
“是啊。”
我很快便厭煩了這種無聊的寒暄,索性不再說話。而她也低下頭去,很認真地看著什麽。
她的表情莊重得像是在讀《***產黨宣言》,令我不由得肅然起敬。
“妳在看什麽?”
她給我看手上的壹本比原裝正版的《本草綱目》更破爛的書,並隨著她的翻動,扇出陣陣比中藥更難聞的氣味。
“菜譜。”她輕輕地皺起眉頭,“我不知道該點什麽菜好。”
“讓我來吧,”我接過菜譜,隨便地用筆畫了幾個菜名,“妳很少來這種地方吃飯吧?”
她收起楞楞的表情,相當乖巧地回答:“是的。”
如果不是暴雨,她絕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她那種純凈甜美的氣質使得她只適合在香榭麗舍的林蔭下邂逅,而不是這種蚊子與蒼蠅齊飛,毛巾***抹布壹色的小飯館。
我把菜單遞還給她:“這樣可以嗎?”
她似乎十分信任我,有些羞澀地點頭:“隨便妳。”手卻沒有去接菜單,送飯菜來的老板娘壹把將菜單搶了過去。
飯菜冒著熱氣,食物的香味讓我幾乎快瘋了,但我卻沒有盡情地大塊朵頤。在她面前,我有種說不出的拘束感。
剛準備說些什麽,卻壹下子湧過來四五位女孩子。
“喝啤酒嗎,選這種吧,口感很好!”
“我們的XX牌啤酒是新產品,馳名商標,馳名品牌!”
“喝酒有益身體健康,當然選我們廠的啤酒嘍。”
這些是搞推銷的女孩,廠家直銷,她們可以從中提成,薪水與她們的業績掛鉤,而她們的業績又與她們的殷勤度掛鉤,最終她們的殷勤與我的錢包掛鉤。
我和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懵了。然後,她像看戲似的輕輕笑著。
雖然是我平生第壹次被這麽多女孩子簇擁,不過滋味並不算好。刺鼻的香水來自不同的牌子,更可怕的在於不同的香水味道混合在壹起竟產生了類似殺蟲劑的效果,熏得我頭腦發昏。
頭腦壹發昏,思維頓時被攪亂了,我竟然要下了所有牌子的啤酒,壹***八瓶!
“妳喝得完?”她吃驚地問。
“當然——喝不完。”我壹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索性學起了美國人的灑脫,拎起幾瓶酒往其他幾張桌上壹放。
“來,大家喝酒。我請客!”
豪爽的話語並未引來預期的效果。每個人都戒備地看著我,認為我別有用心。
她還是壹副風輕雲淡的表情,靜靜的坐在那裏看我如何解除窘狀。
我用牙咬開了壹瓶啤酒的蓋子,自己先灌了壹口,故意用興奮的語氣大嚷:“為萊昂納多的出色表現幹杯!”
我的手指指的是電視屏幕上的壹個正在歡呼吼叫的光頭,感覺有點眼熟的說。
“是羅納爾多吧?”她壹針見血地刺破了我對足球的無知。
我無地自容。
“萊昂納多是演《泰坦尼克號》的。”她很“好心”地為我掃盲,壹邊不顧形象地拊掌大笑。
盡管她的笑聲像把利刃壹樣砍去了我的臉皮——讓我沒有面子,但我卻很難不為她的笑所迷惑。她的笑的確是壹把刀——李尋歡的風雲壹刀,雖致命卻美得令人心醉。
風雲壹刀,也是完美壹刀。
當時的我已經被她笑得驚心動魄了。
“驚心動魄”是我能想到的唯壹最適當的形容詞。我真的感覺到她的笑仿佛硫酸壹樣,滲入我的心臟裏散發熱量,並強烈地腐蝕我的魂魄。
“呵呵,開個玩笑,博君壹笑乎。”我取過壹支筷子,敲打著瓶身,高唱著不成調的曲子。
“回眸,回眸,美人休去矣。烽煙散盡,千金散盡,只為博君笑。”
她臉上的笑容未褪,開心地看我耍寶。
所以說美女的笑是比刀槍火炮核武器更厲害的東西。朱元璋花那麽大力氣打下來的江山,陳圓圓只是壹笑就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不過朱元璋只是被子孫丟了江山,而我則是在丟臉。
“勸君更進壹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我唱著,用飯碗倒了壹碗酒送到她面前。
她居然接過酒碗,居然淺淺的抿了壹口,居然被這度數極低的啤酒燒紅了臉。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我呵呵笑著,不示弱地抓著瓶子猛灌壹口。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
杜甫的這首豪放爽朗的詩,從她嘴裏念出來竟有了李煜的纏綿。可惜現在不是白天,黑夜裏縱酒放歌只會被附近的居民控告制造噪音。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纏綿也是會傳染的,我不由自主變成了醉臥“花蔭”的柳永。
“濁酒壹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我想要見月亮的話,至少先得離開她身邊才行。
她將酒碗重重地往桌子上壹放,大聲念道: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好象有點不太對勁,怎麽她吟的詩句越來越激烈了?
我連忙靠近她,故意邪邪地笑:
“玉盤大小亂珠迸。酒上汝面,花艷眉相並。”
她不理會我的輕浮,纖纖玉指指著門外。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知指杏花村。”
門外自然是沒有杏花村的,她指的是對面壹家名叫“杏花村”的不夜城。
所以說酒會誤事。不知不覺我喝幹了壹瓶酒,雖然還不至於醉成爛泥,不過對於不勝酒力的我來說,腦子已開始麻痹了。於是我立刻從網上的壹匹酷酷小狼變成了壹匹姓江的狼,酒盡才也盡。
我開始唱“酒幹倘賣無”。
“妳在耍賴哦。”她嘻嘻笑著。
我不言語了,到底是究竟酒精在起作用,還是她的笑具有同樣的醉人效果?為何我會覺得頭暈目眩?
“妳醉了。”她說。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
“在乎……我也不知道。”
醉翁在乎的是她的笑顏,連剛才壹切的耍寶都只是醉翁企圖多看幾眼她笑容的“貪婪”欲望在作祟。
“妳心不在焉。”
“我是心不在焉,但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哦?”
“吃飯吧。”
最後壹句話是老板娘插的嘴,她端了飯菜放到桌上。大概是怕自己會影響他人的食欲,又擠到後屋去了。
她很小心也很慢地開始吃飯,認真的像小學生第壹次做作業。偶爾長法會從肩頭滑落,她就會輕輕地向後壹掃,動作優雅的像飄落水面的天鵝絨,純潔而可愛。
即使剛才大唱大叫,其他人也沒有把太多註意力投註在我身上,似乎電視上那個光頭比我更帥似的。只是,他們終於開始喝我送的酒了。
壹瓶啤酒下肚,倒也不是那麽餓了,反而覺得胃漲漲的難受。於是我坐下來,不住地打嗝吐出胃裏發酵產生的氣,樣子倒有些像武俠小說裏寫的修煉內功吞納吐息。
九陽神功剛剛練到第四重天,她放下了筷子。
“我吃飽了。”
“妳確定妳真的吃飽了?”我問她。
“真的飽了。”
“唉——”我嘆了氣。
“妳為什麽要嘆氣?”
“因為我想嘆氣。”
她笑起來,肩膀壹抖壹抖的。
我陪著她笑,當然不會告訴她我嘆氣是因為我不想讓她走。
現實往往是殘酷的,不然也不會有“事與願違”這個詞。她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
“今天謝謝妳了。”她鞠了個躬。
90度的鞠躬,很標準,標準到幾乎要讓人以為她曾專門訓練過。
若不是她輕靈的氣質,我會認為她是狂妄高傲的日本人。
“哦,不客氣。”我受寵若驚地回答,盡管我想不出她該謝我什麽。
然後她右手捂著嘴偷偷笑著,拉開會發出如同日本和室紙門壹樣的“嘩啦”聲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又的壹陣“嘩啦”聲,門被關上,也隔斷了我粘在她身上的視線。
同時我也反應過來壹件事,雨停了。
難怪人們常形容見到美女“讓人眼前為之壹亮”。她走了以後,這間的燈光已經沒有剛剛那麽刺眼,帶點懨懨欲睡的昏暗。
“老板娘,算帳。”
“兩百三十塊。”
我甚至懷疑老板娘是不是神仙姐姐,或是跟段譽學過“淩波微步”,不然她怎麽有辦法把她那碩大的身軀用輕盈的步伐移動到我面前?但我情願是後者,因為讓她當神仙姐姐實在太委屈段譽了。
“宰人啊?!兩盤菜加上壹碗飯連八瓶啤酒在內怎麽也要不了兩百三吧!”
“還有剛剛那位小姐的飯菜。”老板娘中氣十足地回答,手上的菜刀滴著令人發怵的不知是什麽血。
“今天謝謝妳了。”她鞠了個躬。
90度的躬,很標準,標準到幾乎要讓人以為她曾專門訓練過。
我猛地回味過來她臨走時的道謝是什麽意思了。她八成以為這頓飯是我請客。
我呆呆地站在那兒,僵的宛如自由女神像。
老板娘顯然不懂得欣賞藝術,肥手壹推把自由女神像變成了莫高窟的飛天,幸好我還算壯實,否則在老板娘這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神力面前,難保不會成為斷臂的維納斯。
更值得慶幸的是,我今天帶了足夠的錢出來,讓我能夠平安的走出這間小飯館,而不用像大衛壹樣光著屁股。
荷包大出血,我的心更痛的像被八國聯軍搶劫過。壹邊哀悼著餓死的錢包,壹邊同情著即將餓死的自己,邁著和小美人魚同樣痛苦的步子,艱難地向家裏走去。
“妳怎麽了?精神好象很恍惚。”
“錯!不是‘好象’而是根本就很恍惚。”
“為什麽呢?”
我狠狠地瞪了她壹眼,企圖用眼光殺死她,可惜我的眼睛不聽大腦的使喚,硬是把目露兇光改成了含情脈脈。
她竟然沒走,站在壹棵樹下等我。
“我不知道妳今天沒帶錢。”我怨憤地說道,語氣裏充滿了文人式的酸味。
“嚇?”她沒聽懂是什麽意思,楞住了。
“害我還專門幫妳點了幾樣最貴的菜,妳竟然都沒怎麽吃!太奢侈了!”越說越心痛,為什麽剛剛不找個保鮮袋把剩菜帶回家呢?失策啊失策。
她終於反應過來,臉壹下子漲紅了,紅到足以嘲笑交通燈。
“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以前人家都是這樣的,請我吃飯時幫我點菜……因為妳也幫我點菜,所以我以為……”
該說什麽好呢?現在還能像她這樣單純的女孩子真的太少見了,少見到絕不會比大熊貓的數量多。
“罷了罷了,千金散去還復來嘛。”我大度地揮揮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我還是賺了,古人說千金難買美人壹笑。而我卻僅憑壹頓飯就換了她成堆的笑容。
話又說回來,要是她的笑能折現就更好了。
“真的不好意思。”她兀自喃喃地說,“害妳花冤枉錢……”
“沒關系,正好這兩天我很敬佩顏回的高節,打算向他學習。”
據說古人顏回是壹位癡漢子——白癡的漢子——平常生活很簡樸,壹簞食壹瓢飲,最終落了個營養不良而死的下場。看來孔夫子的學生腦子都不怎麽靈光,難怪他要對著自己的學生無奈地說:“三人行,必有我‘癡’焉。”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笑聲聽上去暖洋洋的,尤其在這種剛下過雨的夜裏。
“不要太勉強哦。當心顏回沒學成,妳自己也成了‘古人’——作古的人。”她笑著,時而輕微地咳嗽。
“應該沒問題吧。而且我也想順便考證壹下楚靈王所喜好的細腰究竟能細到什麽程度。
“要不要再‘順便’研究壹下何為‘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她非常“熱心”地提議。
“不,我準備學趙飛燕在手掌心跳舞。”
她笑得彎下腰去捂著肚子。
可惜東施不在這裏,不然她壹定不會學西施捧心。眼前的美女捂肚子的姿態同樣動人。
壹陣風吹過,她微微地抖了壹下。我才發現她的上衣早被淋濕,在飯館裏可能是她坐在角落的緣故才沒讓我看出來。如今風壹吹,她開始冷得顫顫的。
我不假思索地脫下外套,因為是防水的,所以外面雖濕,裏頭倒的被我捂得暖乎乎的。丟給她時,她又露出副呆呆的表情。
“穿上吧。”
“不用了……”
“叫妳穿妳就穿嘛!”
也許是我的聲音大了點,她嚇了壹跳地退了壹步,然後很乖巧地“哦”了聲,小心翼翼地穿上我的外套拉好拉鏈。
我沒想到她其實是纖細的,相對於我的高大來說,她看上去弱不禁風。穿上的外套,更是大的出奇,使得她看起來就像壹只小熊,行動笨拙憨態可掬。
“哈——”我笑出聲。
“妳——妳笑什麽?”她小心地問。
“妳的樣子……唔,很可愛……”我實話實說。
她小臉壹紅,把腦袋縮進領子裏,不好意思地偷偷笑著。
“我,該回家了。”她說。
“我送妳?”
“不用了。”她連忙擺手,又似乎覺得哪裏不對勁,露出壹副惋惜的表情。
“那妳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
“其實……女孩子壹個人走夜路蠻危險的……”她小聲的說著,頭也不擡。
“我走了……我家就離這兒不遠……”她重又放開聲音,用我聽得見的音量說。
然後,她深深地彎下腰,再壹次鞠了個90度的躬。
“今天,真的謝謝妳。”
她向前跑了幾步,像又想起什麽,轉身遲疑地問:
“這衣服……”
“下次碰見我再還我不就得了。”我大聲說。
她鄭重其事地點著頭,仿佛在承諾壹件不得了的大事似的:“我會把它洗幹凈的……”
於是,她在我的目光裏踩著自己的影子跑遠了。
上身只剩壹件背心的我也覺得確實有點冷,下意識地想掏根煙出來抽,可摸遍全身也沒找到我的煙盒和打火機,這才記起煙與打火機全放在外套的口袋裏了。
無奈地聳聳肩,仗著壹絲酒意,我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街邊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拖得好長……
這是第壹部後面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