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清華大學教書的時候,中國的汽車工業正在湍急的河流中跋涉,關於汽車能否進入家庭的爭論最為激烈。技術出身的宋健深知,無論中國汽車發展進入哪個階段,技術研發對汽車產業的發展都至關重要。隨後幾年,他產學融合:壹方面給學生講授汽車工程理論,另壹方面在當地研發發動機、自動變速箱等汽車主要零部件。
2006年,宋健因為實現了中國自動變速箱產業化,被國內權威媒體評為年度最佳總設計師。
“中國人很奇怪,”宋健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我們不能把我們能買到的東西做好。原子彈、衛星之類的東西不是賣給妳的,中國在發展上也不弱。這是中國人的特點。”
自主品牌的鯰魚效應
南方周末:作為汽車技術專家,妳認為中國為什麽要自己造車?自主品牌在中國汽車行業扮演什麽角色?
宋健:因為自主品牌企業的存在,中國真正進入了汽車時代。
舉個例子,中國的汽車工業剛開放的時候,壹輛捷達,壹輛普通桑塔納就要十幾二十萬。奇瑞風雲車出來後,當時只賣8萬,配置和捷達壹樣,拉低了價格。現在風雲賣4萬多,捷達變成6萬多。如果沒有這些自主品牌,我估計捷達現在的價格是1.2萬元,1.3萬元。
雖然汽車價格比家電貴,使用費也貴,但至少中等收入以上的人買得起,這讓中國真正成為世界第二大汽車市場。
現在,外國制造商把所有更先進的汽車帶到中國生產,甚至在中國推出他們的新車,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例如桑塔納是德國1980年代的產品,當時落後十年。在今天,估計沒有人會買壹款落後世界十幾年的車型。
南方周末:自主品牌企業存在哪些問題?
宋健:另壹方面,中國汽車的研發與先進國家相比還有很大差距。大部分國產自主品牌的車主要是逆向開發,就是人家有了我們就抄襲,然後稍加改動就不侵權了。落後國家可能要走這條路,這是最快的路。
作為壹個技術落後的國家,只要不侵犯別人的專利,就無可厚非。
現在的車,看不見的地方技術都差不多,看得見的地方就改。
南方周末:表面上看,好像所有的車都差不多。如何判斷什麽是好車?
宋健:對於整車來說,要看震動和噪音。噪音是看不見的,沒有人知道別人是怎麽制造出來的。這是壹項精細的工作,要花很多錢。現在看車的級別,噪音是壹個很重要的指標,各個級別的車噪音都不壹樣,像買壹輛3萬到5萬元的車,妳可以接受噪音。
噪聲源是發動機、傳動系統和輪胎。好車在高速上聽到的是輪胎的聲音,連發動機的聲音都不明顯。如何屏蔽這三種聲音需要很高的技術。
另壹個標準是碰撞的安全性。普通汽車可以達到國家或歐洲標準,但壹些汽車出口到歐洲,並在NCAP測試(歐洲五星安全標準)。他們被評為壹星二星,很尷尬。在國外,比三星低的人根本不會買。
壹些自主廠商造車的時候,可能會因為不知道如何達到這些標準而偷工減料,或者做不好,有時候可能會失去安全性。
能買的都不願意開發。
南方周末:如何看待落後國家的抄襲現象?
宋健:壹些日系車企早期抄襲美歐,但只是在發展的第壹階段抄襲。與此同時,他們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復制了所有的數據,並研究了人們為什麽會這樣做。如果明確了這壹點,也許在下壹代開發中可以半逆向半正向開發,到第三代就都變成正向開發了。
現在中國還在第壹步,向第二步邁進,但是我感覺步伐很慢。我沒看到多少積極的東西。
南方周末:技術開發需要金錢和時間。買技術,就能突飛猛進的發展。
宋健:有些人想走捷徑,比如片面追求跨越式發展,這純粹是對技術掌握的不負責任,技術不可能跨越。當然,別人走過的彎路,比如有人試了十條路,最後壹條過了,我們不壹定會走九條路。從這個角度來說,飛躍是正確的。但是妳連這條路都不學,怎麽可能成功?
比如大部分內燃機和自動變速箱都依賴國外,我們不自己研發是壹個原因。我們投資不夠。
國外造壹個汽車底盤系統要十幾億美元,這是個復雜的東西。比如汽車的換代幾乎就是車身的改變,底盤的性能提升是循序漸進的。比如豐田的卡羅拉,現在已經賣了2000多萬輛。至少在30年前,使用的就是這種底盤平臺。妳看它沒有發生革命性的變化,這些年的變化很大,但不像汽車的外形。
南方周末:中國汽車技術最薄弱的環節在哪裏?還有哪些事情亟待解決?
宋健:帶電控功能的部分是我們國家目前最薄弱的。它只是壹個嵌在汽車裏的芯片,不能讀取也不能復制。
南方周末:他們不註冊專利嗎?
宋健:像可口可樂,人家不註冊專利。壹旦他們註冊,核心的東西必須公開。如果沒有,他們怎麽申請?而且壹個發明專利的有效期是20年,即使申請了也會過期。
現在電控技術走的是可口可樂的路線。不申請,就沒有參考。看得見的容易做,看不見的難做。完全取決於妳對它的功能的理解來發展它。我們的水平至少比國外落後十年。和自動變速箱壹樣,這個可能更差。如果不投入,差距會越來越大。
中國人舍不得開發能買的東西,我們總能做買不到的東西。原子彈、衛星之類的東西不是賣給妳的,中國的發展能力壹點也不弱,這是中國人的特點。
自主品牌是否錯過了發展期?
南方周末:現在是發展自主品牌汽車的最好時機嗎?
宋健:最好的時候其實已經過去了。國內自主品牌把車價打得那麽低,只賣壹點點制造成本,長遠來看沒有發展潛力。缺乏資本積累,妳如何完成技術研發?
但是現在和合資公司搶市場,不得不降低價格,否則沒有其他優勢。現在的產業環境已經不是1950年代的日本和1970年代的韓國了,再加上這兩個國家對國內市場保護的很好,所以他們的汽車企業發展很快。而我們國家已經加入WTO,已經不能再保護市場了。我們的民族精神和日韓國民不壹樣。我們靠近美國,都屬於大陸國家的文化——誰好誰便宜就買,缺乏危機感。這種文化有時候並不會特別保護自己的東西。
南方周末:我國發展自主品牌汽車的最佳時機是什麽時候?
宋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幾大汽車公司都能夠完成積累,比如SAIC。當時桑塔納能賣到那個價格。當時人民幣和美元的匯率只有1:4,人民幣更值錢,所以有大量資金積累用於研發。現在企業很難在R&D搞。比如華晨做高端自主品牌車就比較難。因為R&D每輛車上的展位費用比較高,它的車幾乎不賺錢。原來是靠金杯面包車賺的錢補貼車。
南方周末:現在,比亞迪和JAC都在制造汽車。既然不是最好的時代,為什麽還有那麽多公司湧入?
宋健:地方政府非常歡迎企業造車。200億的銷售額(比如每年銷售2萬輛654.38+萬元的汽車)加上654.38+07%的增值稅,地方政府稅收34億。和過去壹樣,許多地方政府都很沖動。因為它銷售額高,產值高,稅收高。
南方周末:產業環境這麽差,那麽多自主品牌工廠前景如何?
宋健:現在汽車的生存環境不是很樂觀。很多企業轉做汽車,我覺得它的整體利潤會下降。比如金杯不做汽車的時候,利潤有十幾億。造車之後,好像幾年壹直在虧損,奇瑞也沒看到多少盈利。江淮造車的時候,連股價都跌了。汽車的投入很大,有沒有盈利是個問號。
沒有地方政府的支持,他們不容易和世界那麽大的公司競爭。
南方周末:自主品牌的前景是不是相當悲觀?
宋健:不盡然。好在我們和國外是有差距的。我們解剖壹輛外國新車,三年後變成自己的,然後賣掉。但長期來看是行不通的。
而有些公司已經走上了自己的路。比如奇瑞說去年出口110000輛,出口車比國產車多賣1500-2000美元。這是它的利潤,可能是更好的方式。
南方周末:妳如何評價自己品牌的貢獻?
宋健:自主品牌處境艱難,主要貢獻是社會效益。如果沒有自主品牌車,合資品牌車至少要貴50%以上。沒有它,恐怕大部分中國人買不起車,也不能給全民帶來便利,國家GDP的增長也會受到很大影響。
做社會貢獻也是好事。汽車是壹種高效高速的交通工具,帶來的是社會效率的提高,提高效率社會就容易進步。
沒有汽車的社會絕不是現代社會,也不會是高效社會。